“啊!”楚寄北猛然坐起,环顾四周,原来只是发梦。夜凉如水,秋风从窗隙中钻进来,刺得他寒毛直竖。他突然双手抓头,将头埋在双膝之间的被子里,开始“呜呜”地哭泣。今夜,是哥哥头七。
玄微观,是一个小道观,隐于群山之间。几间茅屋,正中的便作三清殿,边上是丹房柴房,殿后茅屋便作居住之用,屋前一个水缸储存日常用水。此观以前只有一个道士,那道士又老又驼,又聋又哑,脸上一道刀疤从左边眉骨斜斜延伸至下巴,左眼眶里黑洞洞的连眼珠都烂了个干净。一年前玄微观里来了个年轻公子,锦衣华服,仪表堂堂,堪称璧人。那公子腰悬一把泛着碧光的宝剑,看似江湖人士,爬上这山却是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却口口声声喊着“寻仙、成仙”。这个公子,就是楚寄北。老道士是个怕事的人,当楚寄北自说自话占了丹房住下的时候,他丝毫没赶人的意思。毕竟是富家子,住几天也就回去了,没想到他一住就是一年有余。
九月十一晨,无风。山里水汽大,树叶上挂满了露珠。
老道士坐在柴房前的树墩子上,一下一下地劈着柴,斧头落、撇、起,干净利落。丹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老道望着出现在门口的楚寄北,略显讶异。这个平时灰头土脸只知道躲着炼丹,日上三竿都不见得起的公子爷今天怎么转了性?今日竟换上了干净道袍,把那把泛着碧光的宝剑也挂在了腰间。回过神,他咧嘴朝楚寄北笑了一下,打着手势表示“偏殿”里有吃食——偏殿其实就是作为三清殿的茅屋的一角而已。
楚寄北不理会他,自顾自找了个小马扎在他身边坐下,道:“老牛鼻子啊,我今天就要下山了呀。其实我知道,你不聋也不哑,躲在这深山之中避世必有你的理由,或许你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也未可知。我本来是为了躲避家中历练,机缘巧合寻到此处,只待我那大哥扬名立万,能独当一面我便下山去。但现在是不行啦......”
老道士不管不顾,兀自劈柴。
“我哥哥死啦!你也知道,我身边其实一直有两人跟着,虽然隐在暗处,怕也瞒不过你。昨天他们告诉我说接到家里消息,我哥死了,昨天已是头七。我在这住了一年多,把黄老之学翻了又翻,结合以前家中秘籍,内功关隘倒是想明白不少,但如何得道羽化,白日升仙却无迹可寻。可能还是自己过于不明事理了,竟还想着修仙得道。”楚寄北转过脸,直勾勾地盯着老道,继续道,“老头啊,在这住了一年,吃你住你还穿你的道袍,我竟还不知你姓名。我知道你不会回答我,但我在这看你劈了一年的柴,竟悟出些许道境,你也算得上我半个师傅了。今日我下山去,必要为兄报仇,不知还是否回得来。你一个老头子,自己照顾好自己。”
老道心中不禁莞尔:“这一年来还不是老子在照顾你?”脸上神色不变,还是劈柴。
楚寄北突然朝他跪下,行了一礼,随后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山下去了。两道身影,从旁边林子里略过,忽隐忽现,缀在他身后亦远去了。老道望着他远去的方向,晨光洒落,道上布满星星点点的光斑吗,煞是好看。
“楚寄北是么?楚家也出了个有趣的人呢,可别死了啊。”老道放下斧头坐直了身子,竟然既不驼背,也不聋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