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县道,一路疾驰,还没到拐进村子的路口,便远远看到村头那棵歪脖子老榕树了。
此时,已是傍晚,太阳早已下山了,夜雾也升了起来,在田间村头缭绕,看起来有些朦胧,却减损不了田方心中的喜庆。
看着车子中控台上现代感十足的仪表盘,透过后视镜看着黑亮的流线型车身,再回想二十多天以前,拖着个破旧的行李箱,从省城灰溜溜逃回村子的狼狈样,田方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然而,发动机低沉而又侵略感十足的轰鸣,窗外路边迅速倒退的树木,车里小牛皮的味道,方向盘清晰传来的路感,都在告诉田方,这是真的,不是梦。
外面很冷,田方的心却是炽热的。
二十多天前从省城逃回来时,是近乡情怯,现在,却是热切的。
田方一打方向盘,车子便拐上了进村的土路。
然而,一拐上土路,一个泥坑就给了田方一个狠狠的下马威,把他整个人颠了起来。
田方大吃一惊,感受到底盘的震荡,又心疼得要死。
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紧紧地盯着前方土路上的一个个泥坑。
如临大敌。
小心翼翼地打着方向盘,跛脚在油门和脚刹之间来回瞬移,一丝不苟地测算着泥坑和底盘之间的距离,绕着一个接一个的,软硬难测的泥坑,走出环环相扣的一个个s形。
艰难前行。
一路听着石子打着底盘发出的呯呯响声,又着实肉疼。
好不容易开上歪脖子老榕树下的村头,都还没来得及松一口中气,眼前却又是满地的竹叶。
田方暗暗叫苦。
之前的泥坑虽然一个接一下,却至少还能看得清,眼前满地竹叶,却根本就看不出下面的软硬深浅来。
看着满地的厚厚竹叶,田方感觉就像面埋伏。
平日里亲切熟悉的竹林村场,在田方此刻的眼中看来,却是步步惊心。
田方咬了咬牙,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硬着头皮把车子碾上厚厚的竹叶上。
提着心,吊着胆,战战兢兢地开向村场里面。
一路起起伏伏,冲过了好些个陷阱,好不容易才进入村场中间的硬路面上。
村场中间的住户多起来了,路面也被扫干净了,田方这才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感觉就像杀进了重围似的。
田方这才松了一口气。
心想,这路,得修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好笑。
其实,并不是路真的这么难走,只不过是他太宝贝这辆新车而已。
又放眼望去,此时的村场里,家家户户都在大扫除,贴春联,往门上插鲜绿的桃枝,大人小孩都是一脸欢喜,小孩子大多已迫不及待地穿上新衣了。
不管一年到头多苦多累,现在都要放下了。
过大年就得欢欢喜喜的。
偶尔看到某家门前停了一辆风尘仆仆的车子,那便是出远门的人到家了,家人都是喜出望外。
看到田方这辆黑亮照人的奥迪开过,乡亲们纷纷看过来。
田方便摇下车窗,远远就跟他们打招呼:
“五哥,五嫂,你们也回来啦?”
“是阿方啊?这是你买的新车吗?”
“是啊。”
“可以呀,发大财了嘛!”
……
“四叔公好!四叔婆好!”
“阿方!是你呀,我还以为是哪个大老板回来了呢。”
“你个老糊涂,阿方现在不就是大老板了吗?”
……
“五伯好!”
“是阿方啊,这车好贵的吧?”
……
田方在村里一向都是很谦虚的。
今天尤其谦虚,都是远远就摇下了车窗向乡亲们问好。
一路驶向村长家。
村长家的大院子里,早已经挤满了19家草莓种植户的家家老小,都吵吵嚷嚷的,又不时转头看向门外。
村长和九叔面对乡亲们坐在桌子后面,还空着一个位子。
九叔不时翻看着手里的一本名册。
种植户们急不可耐:
“咋还没到呢?”
“快啦,快啦!”
“这么久还没到,会不会……”
“别瞎说!”
“我真着急呀,这个年好不好过,就指望阿方啦。”
……
众人翘首以盼,却始终看不到那道一瘸一瘸的身影,却惊讶地看到一辆黑亮的小轿车径直开来,又一个转身,便把屁股直接堵在了村长家院子的门口。
众皆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