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说道“之前的夜间一战,我秦国使者十去其九,加之这又是赵国境内,所以来者极有可能是李牧手下士兵。所以先去打探消息,如若其他人还没有带着赵姬夫人离开赵国境内,并且有确切停留之地传开,那再好不过。如果没有……”
“如果没有……”明夷从善如流的接口说道“一为赵姬夫人也已经被李牧杀害,二为秦人暂时无法对付李牧,甚至不敢光明正大出现,只能隐姓埋名赶快回秦国,不论是哪种,为了防止接下来的追杀,那我等便即刻南下渡过黄河去魏国,邯郸南下不远处就是魏国边境,去魏国是最好的选择……好歹魏国边境没有与秦国相连,与秦国之间的仇没有秦赵那么深。”
当然,没仇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六国之中,每个都和秦国有仇怨,区别只在于强弱而已。
配合默契的一口气说完后,明夷与蒙恬对望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赞赏。
子阳听的有些懵,说道“赵王不是已经下令奉还赵姬以及赵政母子,难道李牧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公然违抗不成?”
“怎么不敢?李牧昨夜不已经光明正大、公然违抗了一次。”明夷吐槽道“你可曾听说过李牧大破匈奴的那场战役?”
蒙恬无奈一笑,温和地说道“李牧将军此人,时常不遵赵王之令,哪怕我在秦国都有所耳闻。”
子阳当然听说过赵破匈奴之战。
他在边境养精蓄锐多年,任凭匈奴挑衅也闭关不出,最后时机到来,一口气反杀了十多万匈奴人马,灭襜褴、败东胡、降林胡,众单于望风而逃。
李牧将军一战成名天下惊。
各国纷纷议论赵国又出一位不逊于廉颇的名将。
“这场战役之前,李牧养精蓄锐被误认为胆小到不敢和匈奴作战,赵王责被他,他却毫不解释的依然如故。后来赵王一怒换了别人领兵作战,结果作战屡屡失利,还不如李牧在位时。赵王慌了,连忙派使者请李牧再次领兵作战,李牧却一直称病不出,一直到赵王松口,答应再不过问计较他领兵时是如何作为,李牧才肯再次出兵。”明夷感叹道“虽说此事是伯乐不识千里马,但他连赵王的面子都不给,你就应当明白李牧将军此人是如何我行我素了。”
说到这里,明夷想起了以后李牧的下场,忍不住低叹一声。
李牧之死,固然是赵王迁自毁长城,但其中又何尝没有李牧本人的因素。
这种有兵力、有人望、有才华的将领本就是君王心中大忌,偏偏李牧还连续几十年如此我行我素,也许在他看来,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权宜之计,可是在赵王看来,恐怕就是“拥兵自重、意图谋反”。
要知道赵国起源就是三家分晋分出来的,有自家祖宗的先例在前,天长日久,赵王怎么会不暗起杀心。
他若是能在赵王面前效仿秦国的王翦,至少表面上显得唯唯诺诺、忠心不二,没准还能落下一条性命。
“不说此事了,想要休息也可,但决不能在此处休息。”蒙恬摆摆手说道,然后低头开始收拾东西。
子阳神色依旧有些疑惑不解,撕了点干净绸缎走到明夷身边,一边将伤口上带血的旧丝绸换下,一边低声问道“但是……你我并非秦人?”
你我并非秦人,为何要冒着被追杀的风险跟他们两人走?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明夷弯了弯唇角,目光中却毫无笑意,沉冷如夜中薄雾,嘲讽的说道“难道你还想再走到李牧面前,解释说自己不愿掺进秦赵仇怨之中,让他别再追杀你?”
子阳手中动作不停的给她包扎,突然抬头看着明夷动了动嘴唇,神色间颇有几分犹豫。
明夷“……”
没有第一时间听到面前少年回答,明夷看着他的目光中微微带出几分惊悚来。
“莫告诉我你当真如此作想!……别开玩笑了,李牧恐怕见到你我的下一秒,就会严刑拷打赵政下落,甚至为了防止消息走漏而杀人灭口。”明夷面无表情的说道。
蒙恬背着嬴政打头向前走、明夷与子阳一前一后走在泥泞的山间。
这里离邯郸并不算太远,还没到真正渺无人烟的地方,因此没过多久,便幸运地发现一处小村庄。
遥遥一望,只见七尺高的黄土垣墙里小巷纵横,约有二十余户人家居住,外面阡陌纵横的田土上,已经有农民挥舞着锄头开始耕麦。
几个人都是勉力支撑而已,见到小村庄以后纷纷精神一振。
村庄里再怎么简陋贫困,也好过荒郊野外露天席地,还得提防野兽袭击。
突然,为首的蒙恬停下脚步,望着远方的村庄,抿了抿干裂起皮的唇角。
“怎么了?”子阳问道。
“想起一件事……”蒙恬干涩的说道“我们没有符、传、验。”
符、传、验——这是灵魂三连问!
“符”是定居证,“传”是身份证,“验”是住宿逆旅的必须之物。
没这三样东西,不论走到哪里都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