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宿舍的路不过十分钟,他却磨蹭了半小时。他不知道他走后,郑清远闭着眼对着迎面的阳光站了许久。
回到宿舍,钟意直接躺上床,扯过一旁的被子盖过脸。
谷粒以为他是在为家里担心,还安慰了几句,而钟意始终没有答话。
如果,如果,如果,可是哪有如果,哪有那么多假设。
幼时的钟意和仲夏,是附近有名的存在,那时候小区还没那么多人,也没有那么大。钟意调皮是孩子王,仲夏古灵精怪,特别讨人喜欢,人都说这对龙凤胎是宝。钟父在铁路,晚上检修基本都不在家,钟母带学生,白天不在家,兄妹俩大多数时间是跟着舅妈一起,因为舅妈开水果店时间上比较灵活。
“仲夏,钟意,过来!”舅妈自己有个女儿叫钟雪,不过住校很少回家,她把三个孩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别人有的从来都是第一时间三份。
所以舅妈这是又给他们买了东西。钟意还记得,那天放学回来舅妈给他们的是遥控赛车,最近在孩子里开始流行起来的玩具,钟意还没来得及和钟父钟母提,舅妈已经给他们买了。
不过就在他们兴高采烈准备拆礼物的时候,店里的电话忽然响起,舅妈接完电话,连店都来不及关,慌忙嘱咐他们不许乱跑,一会钟母就过来接他们。可是那天不凑巧的下大雨,钟母因为加班到十点多才到了店里。
两个孩子就相互依偎着,在凳子上睡着。钟母连忙叫醒他们,十二月的天气很凉,最近禽流感肆虐,好多学生因为感冒都回家静养。
钟母轻轻叫着孩子,醒来的却只有仲夏,钟意脸色有些潮红,钟母这才惊觉不对。抱着钟意拉着仲夏回家,刚到家没几分钟,钟母用尽量最温和不过的声音安慰钟意,“夏夏,妈妈要带哥哥去医院,夏夏自己在家呆一会,妈妈一会就回来好吗?”
等不到仲夏的回答,就把她一个人锁在了门里。仲夏隔着门和他们说拜拜。
幸好钟意只是受凉,打完退烧针,等烧退了就可以准备回家。钟母松口气,等钟意恢复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两三点。正当钟母想带着儿子回家的时候,却恍惚间听到钟父的声音,钟父抱着满身是血的仲夏,不停的大喊:“医生,医生。”
钟意拉着她的手,“妈妈,是爸爸和夏夏来接我们回家吗?”
仲夏高烧,加上头的伤口过大,医生说要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在钟意的记忆里,那是钟父钟母最严重的一次争吵,钟父怪钟母怎么能扔下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在家,钟母哭着解释她害怕钟意是禽流感,她想至少要分开两个孩子。
如果不是钟父值班的时候心慌的厉害提早请假回家,那仲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倒在家里。
钟母一天受了两次惊吓又淋雨,终于在第二次医生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时倒下。万幸,钟母没事。
钟父带着钟意站在仲夏的手术室门口,不过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一夜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钟父摸摸钟意的头,尽可能用平静又温和的语气告诉他,“妹妹在里面,我们钟意要给妹妹加油好吗?”
钟意点头,“爸爸,舅妈给我们买了新玩具,夏夏还说明天要和我比赛呢!”
他稚嫩的语气,引的钟父抱着他痛哭。而年幼的钟意还不明白这个情况,他想起自己哭的时候,妈妈总是轻拍着自己背说,“我们钟意乖。”他学着钟母的语气和动作,一遍遍拍着钟父的背,“爸爸乖。”
也就是那天,钟父指着病房里自责哭泣的钟母和手术室里生死未卜的仲夏,第一次把钟意看作一个男人。他说:“爸爸不在家的时候,钟意就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要保护妈妈和妹妹,知道吗?”
钟意的手被钟父握的生疼,可他不敢说痛。
仲夏的手术到早上八点才结束,看到医生从仲夏头上取出带血的一块块玻璃渣,钟父只能抱着头痛哭。“医生,我家女儿,没事了吧?”
医生看着他希冀的眼神,最终撇开了眼。“生命无忧。”
后来钟父才知道这句生命无忧的意义。刚刚醒来的仲夏不会说话,眼神呆滞,只会啊呀。医生说过段时间语言和意识都会恢复,只是恐怕智力回不到之前的水平,高烧加上失血,能救回来就已经不容易。
钟母却抱着仲夏,欢喜的落泪。“我的孩子活着就好。”
再后来,仲夏慢慢恢复了,只是被剃完的头发近一年才渐渐长回来,不过幸好,她没有像医生说的最坏的情况,成一个痴痴傻傻的姑娘。只是各方面都有些迟缓,直到初中她才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准。
钟意时常都在想,如果仲夏没有受伤,她一定可以比他做的更好。因为刚上学那会无论学校里教的什么她都一点就会。所以他拼了命努力,要连她的那份一起。
被子闷的难受。钟意知道仲夏一定比自己更努力,不然她怎么会被判定会成傻子,还能考上B大。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直在努力啊。
医院,钟父的主治医师已经说了,下周他就可以回家休养。仲夏在一边给钟父削苹果,钟父却突然问。“夏夏,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受伤的原因吗?”
仲夏当然记得,她的头上还有一块伤口即使到现在也没有生发。
“不记得了,那么小。”她嘻嘻哈哈把苹果塞给钟父。
她不是因为饿了才去爬柜子找吃的,而是想去拿存钱罐,她听说去医院要花好多好多钱。
不过,真相是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她和钟意都好好的,一家人幸福快乐在一起。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