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延博倒不在意别的,只是问道:“你家姑娘会良弼兄,你家大官人知道吗?”
杏儿点了点头,说道:“姑娘就是从大官人书房里出来的,高兴地满脸通红,又一直说太好了太好了。”
文延博解了半分,遂松了口气,想要见忆之的心更迫切了几分,正要说话,杏儿道:“小二爷快去吧,姑娘闷了这几日,正无趣地很呢,有小二爷陪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文延博笑道:“你姑娘总说你傻,我看你一点也不傻。”
杏儿笑着道了万福,文延博点了点头,二人各自去了。
文延博一路匆匆往茶坊二楼走,一眼看见了凭栏向台上眺望的俏枝儿,寿奴儿。想到这二人素日难缠,只当没有看见,低着头兀自前行。
却不想俏枝儿一眼看见了文延博,又指给寿奴儿看,寿奴儿见了他,忙将薄罗衫半褪,追了过去,一面追,一面喊着:“小二爷,有日子没见小二爷了,你这又是忙着要往哪儿去!”
文延博见她迎面扑来,只能笑着往边上避了避。
俏枝儿从另一边挨了上来,说道:“小二爷,我们姐妹来了也有几日,唱也能行,跳也能行,弹地也不错,偏坊里姐妹忒多,心机手段又一个赛一个厉害,哪里又有我们俩出头的机会,小二爷可得帮衬我们姐妹!也不枉咱们素日情分。”
文延博见二人两横雪脯在他左膀右臂上你推来,我挤去,只觉分外不堪,唯恐叫人看见,连忙抽身后退,又举着双手止道:“两位姐姐也要替我想想,我若帮了你们,别的姐姐该怪我偏心,倘若都来闹我,我如何招架,不如都不管的好。”
寿奴儿又挨了上去,说道:“我们也不难为小二爷,只是请小二爷想着我们点,倘若有会客,就喊上我们作陪,也让我们挣点脂粉头油钱。”
文延博被缠不过,忙给蒋小六使眼色,蒋小六忙笑着张开手臂,拦在文延博面前,说道:“这样的事儿,最是好办的,只是姐姐这会子拦着爷又有什么用,爷人贵事多,一不留心就忘了,姐姐们倒不如同我多玩一玩,往后爷若要会客,需要作陪,我是想着姐姐们的,自然替姐姐们提点爷。”
俏枝儿,寿奴儿二人见文延博防地紧,再闹下去也是自讨没趣,遂对视了一眼,俏枝儿先笑着对蒋小六道:“那可有劳弟弟多费心。”
文延博忙悄悄退脚抽身离去。
他一心盼着见忆之,偏偏中秋将至,正是朋满座皆之时,他虽能摆脱了俏枝儿,寿奴儿二人,却不能摆脱一路走来时见到的同僚,亲眷,熟客,或是外祖家的客商又或经济……诸多人物。
只得一一应酬不在话下,还欲去找忆之,不想又被盛文崇等人拉拽入了阁子,少不得又得一番耐心应酬,还吃了两杯酒,告罪不迭,这才得已脱身。
文延博出了阁子,不觉呼出了一口浊气,扫视人声鼎沸的茶坊,一时又在身上四处闻了闻,唯恐沾了酒气,又要被忆之嫌弃,遂往槏面上去吹风,远远看见墙外的巷子里有一位老嬷嬷搀着一位女子走过,就要往一辆马车上去,夜色朦胧,小巷昏暗,只模模糊糊瞧着身影,不觉十分熟悉。
文延博正纳罕之际,忽听身后一声唤,扭身一看,见是欧阳绪,正要作揖,却听他别有意味地笑着,发难道:“你我是熟惯了,你也断然没有如此的道理,我与忆之妹妹既是一同来的,哪里有不和我见一面,只独把她请去的道理,我若不是看着往日的情分,又想着你二人几日未见,必定惦记地紧,否则,断然不肯依!”
文延博不觉出神,问道:“这话从何说来,我哪时吩咐人去独将她请来了?”
欧阳绪纳闷道:“先时迎我们进来那小子,叫什么桐儿的,他说独请忆之去,忆之害臊不肯去,他又在她耳边说了一袭话,才去的……都去了有好半日了……”
说着,也觉出了不妥,不禁圆睁起双眼,急问道:“你说不是你,那又是谁?”
文延博问道:“忆之去了多久?”
欧阳绪道:“起码有一炷香的功夫!”
文延博暗恨不妙,不觉胸腔内波涛汹涌,又紧紧握了握拳来镇定。适逢一位茶博士从眼前走过,向文延博与欧阳绪作揖。
文延博忙对那茶博士道:“你马上去禀文海,说桐儿小子不老实,偷了客人的银子不知去了哪里,速速叫人拿来。快去!”
那茶博士应声飞跑而去。
文延博又找了一个递水的小子,说道:“你去同所有茶博士,小子说,晏大姑娘不知去哪儿瞧热闹,我正有事要找她说,叫大家都留意找一找,切忌不可惊扰了客人。”小子应声,飞跑而去。
他再细想了一回,又找了一个大一些的小子,说道:“你找几个人替我传话,问候所有门监子,佳节在即,鱼龙混杂,叫大家留神提防,出入若有可疑之人立马来报,辛苦这两日,过后,必有重赏,快去!”
欧阳绪片刻也不安,说道:“蕊儿丫头跟着忆之一道去的,我还模糊记得,三人出了门往右拐了。”
文延博恍惚想起陋巷里的老嬷嬷与女子,问道:“忆之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
欧阳绪道:“她出来地急,穿的是家常的窄袖绿烟罗作的儒衣,下身是白色绣锦鲤的抹胸襦裙,你也知绿烟罗轻透,所以她披着青绸褙子,一直没脱下来。”
文延博见对应不上,反而松了口气,又沉吟了半日,疑道:“我想不通,她一个闺阁女子,素日与人无口舌,也没有利害关系,又抓她做什么?”又沉声说道:“她若在茶坊还好,倘若被带出去了,那可就大大的不妙!”
欧阳绪已经慌得没了主意。
文延博忽然见到凭栏的俏枝儿、寿奴儿二人,心下生出了主意,即刻便对欧阳绪道:“如今切不可再耽搁时间,还需一个法子将众人引出来,如此才方便找人。”
欧阳绪忙问如何,文延博道:“为今之计,你此刻上台设擂,与众人对联诗词,彩头为足两黄金两块。”
欧阳绪踌躇了半日,说道:“只是这会子,我实在难静下心来。”
文延博说道:“你若能联地有趣,将众人引出来瞧热闹,我便可以安排小子进各大小阁子,或借口请众人出来联词,或添香添水,一探究竟。你素日最能联词,百个不敌你一个,这会子,为了忆之合该更能才是。”
欧阳绪郑重点了点头。
文延博道:“切忌拖住时间,也切忌出题不可过新过奇,我们要做的是吸引人,而不是真的比试。”
又将俏枝儿、寿奴儿喊来,说道:“你二人方才说自己在茶坊处境艰难,难以出头,我今日就助一助你二人如何。”
俏枝儿、寿奴儿顿时起了兴致。
文延博继续说道:“一会你二人随欧阳先生登台,行词时歌乐相助,把你二人素日拦门时擅言会辨的能耐使尽,叫场面越热闹越好。此事若办的好,事后另外有重赏!”
俏枝儿与寿奴儿见有露脸的机会,又是这等风雅之事,还可借机抬高身价,没有不高兴的。
欧阳绪携俏枝儿、寿奴儿二人下楼去,适逢文海带人赶来,文延博忙迎上去问道:“海叔,桐儿可拿到没有?”
文海喘道:“那小子不见了,到处寻不着,我又去他与几个门监的屋里搜过,只剩下一床破铺盖,看样子是早做了要跑的打算。”
文延博强镇定了下来,说道:“速查清此人底细来历,是否还有亲人。再派熟悉桐儿的人去军巡铺找苏大哥儿,并将桐儿的形容相貌,仔细相告,请他务必马上倾兵力缉拿!”
文海应是,他身边的小子领命,忙退下照办,文海又轻声问道:“我听闻哥儿叫大家帮着找晏大姑娘……”
适逢蒋小六从远处飞跑至跟前,说道:“小二爷,我怎么听说你在满茶坊找晏大姑娘?”
文延博将那要去军巡铺的小子叫回,沉声了半日,说道:“今日之事,你务必要守口如瓶,倘若他日泄露,让我查到有半个字是你说的,你看我如何活揭了你的皮!”
那小子一怔,唬地浑身打颤,忙不迭起誓保证,文海与蒋小六听了,暗想此事不妙。文延博静了半日,这才说道:“先找个无人的地方,告诉苏大哥儿,之姐儿丢了,就是桐儿这小杂种不知诓去了何处。”
那小子已经明白事情严重,忙应声飞跑而了。
文海又问究竟。
文延博沉着脸,恨道:“桐儿骗忆之,说我独请她来会我,忆之与绪兄皆以为是,并没有提防。后来绪兄正巧外廊上碰见了我,还当笑话来取笑,我这才知道忆之已经不见了一柱香的功夫!”
蒋小六不禁跌脚,骂道:“这黑心藏奸的忘八羔子……果然不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