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灵儿的府邸建在怀德郡王府侧,两府打通互相来往,因此看起来格外富丽堂皇和宽敞,怀德郡王府的规制颇具异域风格,县主府则是汉家风情,二者合一,倒是别有风味。
李灵儿更是别出心裁,将突厥的吃食和长安美食融合,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宴席。既照顾了怀德郡王的口味,又周全了我和韦珪、韦尼子的胃口。
我产后虚弱,不胜酒力,略微喝了几杯便出来醒酒,沿着县主府的花园闲逛醒酒,方走几步却瞧着一个侍弄花草的妇人,极为面熟。
他妇人比我大了约莫十岁左右,穿着粗布衣裳,身形肥壮,竟有我两倍体格,头发微黄似乎长期缺乏营养和爱护,只简单拿一根筷子固定。
我定下目光仔细瞧了,那妇人面中竟有一块极大的青色胎记,原来那妇人并不是旁人,而是我幼年时寄居的慈恩寺中的比丘尼了尘。
我不由得怔住,了尘为何流落至此,成了县主府里伺候花草树木的妇人,我还未反应过来,了尘跪下向我行了礼,抬起头竟口中说道:“绿绮,好久不见。”
是了,当初了尘从山中捡回的孤女唤作绿绮,那是我化名进入慈恩寺,陪伴在真正的长孙观音婢身边的源头。
我的身子微微发抖,那日我离开慈恩寺,了尘并未见到是我冒充了长孙观音婢,不知为何,此时,她竟直呼我是绿绮。
了尘见我如此,冷冷一笑,起了身,竟挑了花园里的石凳坐下,慢悠悠的说了那段我不曾知晓的往事。
原来,那日自我走后,慈恩寺便走了水,被大火烧尽,一同没了的还有慈恩寺的师太,师太圆寂前送了了尘足以下半生无忧的金银财宝。
了尘跟着我一路进了长安,本是要与我相认,可是却发现,我成了长孙观音婢,了尘因此并未与我相认,只得留在长安,改名陈了了。
了尘带着金银在长安居住,虽是貌丑但却不缺乏人上门提亲,了尘最终选择了一位家境贫寒却精通医术的郎中,更拿自己手中的金银资助这位郎中开了间药铺。
郎中本就学艺精湛,得了了尘的金钱资助,生意越发的红火,成了长安城中远近闻名的圣手。这郎中得势后便娶了几房妾室,日子久了,了尘又无身孕,便被赶出家门。
了尘身无分文,离开郎中后不知如何谋生,幸得旧年在慈恩寺时,时常伺候花草,恰逢县主府里招人,了尘便入了县主府成了伺候花草的婆子。
了尘坐在假山石上,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些年的遭遇,她低下头,抚摸着自己脸上的胎记说道:“我没有身孕,原是旧年在慈恩寺,第一次来潮的时候,师太拿了雪敷在我的肚子上。”
师太是知晓世俗中男子,多贪慕女子的美色,了尘貌丑,自是不入男子眼中,至于男子富贵者,多有抛弃糟糠之妻。故在送了尘离开的时候,只给了她足够下半生生活无忧的金钱。
可是,师太不应剥夺了尘做母亲的权利。但追根究底,若不是当初我替代了长孙观音婢的位子,慈恩寺也不会走水,师太也不会在大火中圆寂,了尘自然不用来世俗遭遇如此。
了尘紧紧握住我的手,她的手粗糙而又黝黑,满是皲裂的痕迹,在我细嫩白滑的手上滑过,带来阵阵刺痛,她的手慢慢抚摸上我的脸,眸子里带着几分痴迷和歆羡。
有泪水从她的眸子里流下:“你长得真好看,我若有你一半美貌,想必夫君也不会嫌弃,更不至于赶我出门。”
她似突然想到什么般,紧紧握住我的手,宛若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她带着恳求和渴望,苦苦哀求道:“绿绮,我不要金银财宝,只求你下旨让我的郎君回到我的身边。”
我一听她如此,眸子里带了不可置信和惊讶,了尘见我并未答应哭喊道:“当年是我从山里捡你回来的,你当时瘦弱的和只小猫似的,是我精心照顾你的。”
当年,我化名为绿绮,在慈恩寺外徘徊,不知寻何种借口进入慈恩寺。偏巧,那日大雨,了尘见我可怜,又是逃荒出来的孤女便带我进了慈恩寺。
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帮了尘,救她出困境,只是,我心中明白,她口中的郎中并不是良人,了尘若是回到那位郎中身边,多半也是晚景凄凉,不如在县主府当个伺候花草的婆子。
我反手握住了尘的手,蹲下身子与她对视,拿了帕子替她拭去面上的泪水:“了尘姐姐,你可知道,这郎中所爱的不过是你的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