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条缓缓流淌的河流,在不知不觉间偷偷溜走了。转眼间,孟镜在任刑部已有半年。这半年里,大大小小的案件约莫上百。不得不说,处理这些案件带给她经验以及名望不止一星半点。
随着阅历一起增长的,还有胸前那两块“小山包”,这让她备感头疼。
但她不知道的是,更加让她头疼的事情正在等着她。
那是一日早朝,空置半年的刑部尚书之职重新提上议程。半年前沈氏父子以孟镜经验不足的由头驳回皇上提拔孟镜的念头。而这半年,孟镜的能力与威望都有不小的提升。
萧翊左思右想,在议政之前召长枫进御书房暗询长枫意见。
天子早有此意,长枫虽然害怕孟镜太过扎眼惹人嫉恨,也不敢再有意见。
于是便趁着次日早朝,萧翊命李即宣读圣旨。
众人皆道孟镜好命,此事已是板上钉钉再无回旋的余地的时候,御史台大夫刘治呈上一封匿名奏折。
“臣叩请皇上三思而行。”刘治撩袍一跪,“若真如奏折中所言,孟镜以女身参加去岁科考,且登科及弟,无异于公然挑战大昭律法。如此视律法如无物之人,如何能够统领刑部,同为执法者,臣实在感到心忧难寐。”
刘治一语,满堂皆惊。一时万千目光集于孟镜身上,孟镜脸色煞白,想不通自己万分小心遮遮掩掩的身份,怎么会被人于议政堂上公然揭露。
况且御史台刘治素有刚直耿介的名声,他会公然于堂上揭露此事,那这位深得君心的孟大人,十有八九是头彻尾的女儿身。
众人敛眉不语,却又都不约而同地注视着明堂之上,脸色晦暗的天子。
不知得知自己的宠臣,竟欺君犯上,大逆不道。况且,那孟镜同沈家的牵连......萧翊还会如此信任孟镜,信任沈家父子吗?
看似安静的明堂之上,暗涌如潮。
长枫握拳,提步欲上前。身前沈相手臂一横,摇头示意。
正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一人缓步上前,撩袍跪在地上,举起朝圭,恭恭敬敬地说,“皇上,微臣容禀。”
这人正是当朝丞相。果然,照孟沈两家的关系,即便沈相一惯中立不偏不倚,也免不了两次为了孟镜站出来。
萧翊将折子一合,递给身旁的李即,“沈相请讲。”
“请皇上治臣包庇之罪。”沈相把朝圭轻轻放到地上,双手交叠,缓缓叩首,“微臣身为百官之首,知法犯法;微臣早知孟镜女身,未能大义灭亲依法办理,是臣之罪,请皇上治罪。微臣年迈,在这个位置上早已力不从心,今日特呈上辞呈,请皇上批复。”
说完,只见他从袖中拿出一封写好的奏折,双手呈上。
满庭哗然。
舅舅......
从前不察,原来舅舅早已白发苍苍。在朝为官三十余年,他原本可以一世清名功成身退,可是因为自己,坏了他半辈子的修身自省。
自责与愧疚快将她淹没。
在一片议论声中,萧翊从龙椅上起身,在满庭的注视下走到沈相身前。
天子微微俯身,将沈相从地上扶起,扫视众人,“丞相所言第一,朕会查明酌情惩治,丞相所言第二,朕不答应。”
“请在座臣躬扪心自问,入仕以来是否时时规行矩步,不曾越律半分。若有,请站到堂前,朕有重赏。”萧翊声音朗朗,落在这空旷的议政殿中,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
可无人敢动。
有的人自省己身,不敢违心上前。
有人想要上前,又害怕枪打出头鸟被人揭发老底。
总之是无人敢上前。
“那么众臣觉得,沈相为官三十余年,历经三朝,今朝一时偏私,又该如何惩戒呢?”萧翊走到中间,瞟向右首一人,笑道,“忠王久不上朝,今日实是难得,那么按忠王之见,该如何呢?”
忠王心里一紧,站出身来,道,“沈相为官三十年,清名在外,无论是功劳还是苦劳都首屈一指,这样的人,怎么能因一时疏忽而抹煞了他的功劳?如此,不是寒了天下臣躬的心么?”
萧翊挑眉,不置可否,转头道,“众位爱卿以为呢?”
这朝中几乎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忠王同沈相的关系,忠王出身望族,沈相却秀起寒门,两个人不说是生死敌对,可在政见上从未相和过。
忠王这样说,无非是顺着皇帝的意思。
如此,哪还有不怕死的人敢站出来置喙?那不是活腻了么?
“只是......孟镜与沈相终究不同。”御史台刘治就是个不怕死的人,可如此忠直耿介不会转弯的人,也最容易被人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