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无月,幽静安宁。
一颗颗巨大岩石,悬浮罗列在虚空之中,与星辰遥遥相对。若是繁星望向这片巨石阵,会否觉得这里才是星空?
巨石的下部云烟叆叇,上部被削平。
其中之一的巨石上,一位玉衫男子垂手而立。一位碧衣女子在其后方侧面,是个只能追随仰望的位置。
“原来神仙也会死。”女子不过十七八岁,五官明媚,已然脱离了少女的稚气,不过一双大眼忽闪着,仍有几分天真神态。
“是。”男子言语柔和,却并不回头。
“有什么是不会死的么?”女子又问。
“世间万物,都有消陨的一天。”
“既然老天最终要我们死,又为何让我们生呢?”
“若没有死,又怎知什么是生。”男子不厌其烦。
“君影,莫要再问东问西,打扰了晏阁主。”一个白衫女子出现,在男子身侧站定。
凌枢阁阁主——晏笙。面如冠玉,眉毛长而淡,眼睛亮而幽,身着玉色长袍,发漆如墨,清雅出尘。眼角眉梢,似乎有些黯然倦意。
晏笙终于侧了侧身,向刚来的这位女子施礼:“云飞仙子。”
仙族仙子——云飞,玉骨冰肌,身姿绰约,举手投足说不出的妩媚绝伦。
“晏阁主客气,叫我云飞便好了。”十年间,总想摘去那两个字,甚难。
“你又带了酒来。”晏笙注意到云飞手中的东西。
“是。可惜所剩不多了。”
美酒佳人,静夜相会,本该是良辰好景。
晏笙向前迈半步,抚着面前的石碑,“薇儿,你有此姐妹,是否可心?”语气神态倒像对着本人一般。
石碑几乎一人高,上面的字遒劲有力,悲凉无尽:“白薇之墓”、“晏笙立”。
所问自然无法得到回应。
白薇陨落,已经十年之久。
这里是埋葬神仙的地方,准确讲,不过是立碑之地。神仙陨落,神销形灭、尸骨无存,又何需安葬。这一个个巨石上的墓碑,是真正的终点。
飞升成仙后,寿命虽长,却只有一世。凡人寿命虽短,却可以转世为人。相较之下,似乎神仙的盼头在于生,凡人的盼头反而在于死。
凡人祭奠,酒、菜、糕、果,焚香、烧纸,礼仪颇多,只为那一缕缕幽思,能够寄予逝者。神仙祭奠,什么也不需要,甚至本不需要祭奠。
晏笙十年间,却保留了祭奠白薇的习惯,少则停留七日,多则半月。终日站在这里,不过是祭奠自己的心。
“薇儿。”白薇在世时,他只敢叫他师妹。
人人都赞他性格温润,只有他恨自己温润到几乎懦弱。若是他对她说,若是他留下她,如今,他还会对着一块石头伤神么?
“晏阁主与薇儿同门情深,十年了,若她知您如此自伤,定会不忍。”云飞不失时机地劝慰道。
君影斟满两樽酒,递给二人。
晏笙稳稳接过。
他几乎不饮酒,他的师妹却酒坛子似的,闲暇时几乎杯不离手,甚至因为总觅不到可口的佳酿,干脆自己来造。
白薇酿酒的手艺很好,只是他欣赏不来。
轻啜一口,是那个的滋味。她不好烈酒,却喜欢兴味绵长的浓酒。晏笙不得已陪她饮酒时,总是当天尚好,第二日却醉的起不来。白薇便趁机给凌枢阁的弟子们放大假。
她甚至逼他酿酒,因为她说喝自己酿的酒怎么也不会醉。
他的确没见过她醉。
再啜一口。酒入愁肠,晏笙觉得这酒如火一般,一路灼烧着直至腹中,而后这火又慢腾腾的扩散,直至将他的皮肤熏得发红了。
他也是神仙,轻易就能抵抗酒力,不过他不愿。否则为何要饮?如此珍贵的酒,饮一杯便少一杯,如生命般,过一天少一天。
白薇究竟有何遭遇,十年间他竟毫无头绪。凌枢阁阁主,不仅护不了她周全,连她为何陨落都查不出,晏笙不断质疑,自己究竟有何用处?
一樽酒,十几次才喝完,一点点如相思毒,入心入肺,入骨入髓,晏笙微醺。他根本就不会喝酒。
“晏阁主,这酒,我也只剩一坛了。”云飞轻轻说道,“你我都是伤心人,就赠与阁主吧。”
晏笙有些意外,从前他讨要过一回,云飞因为缅怀白薇,不愿想让,如今却肯了。
“多谢!”真的感激,一坛,够他品十年。
“请随我来。”云飞道,“我珍藏在窖中,并不轻易取出。”
晏笙趑趄,他尚无离开这里的打算。然而师妹亲手酿的酒,天下只剩唯一一坛,他又动心。
“好。”这里还可以再来,那坛酒实在不可错过。
两人移步至一座高耸的石门,石门之上两个玄色大字:“挽星”。
这里是挽星之地,为陨落的神仙立碑。
一位老者上前招呼:“晏阁主,云飞仙子,要走了?”
“对。”
“去去就回。”
两人一齐回答。
“请慢走。”老者是守墓人,例行公事一问,并不在意对方如何回答。
云飞将晏笙引至一处的别院,她说仙族的宫殿内太过喧闹,常会来此避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