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来人带着令人安心的味道，是娘亲沈氏沈修宜，一个称得上贤良淑德的女子。

她持汤轻轻坐下，摇了摇正在床上“熟睡”的小九儿，“丫头，丫头别睡了，快醒醒，该吃药了。”过了一会儿，不见她醒，沈氏又呆上一阵子，见药汤微凉，九丫头仍然不见醒转，便只好端着药汤再次出去。

小九儿听见关门声，等不复声响，便翻身坐起，顺手抹了泪，急急跳下床来，靠着梳妆台，对着铜镜仔仔细细地调整仪容仪表。须知九十年的人生对谁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转变，她先是让自己的眼睛看起来不那么沧桑，看来不能时常眯缝着眼了，眼睛要大而灵光，无知无畏，清澈透明；然后是笑，她拍打着脸，笑起来要甜甜的，显得天真又可爱，让人卸下心房；再是哭，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眼睛最好无神，声音洪亮但是不刺耳……

等等，小九儿朝着窗外依稀可见的日光，伴着稀稀疏疏的雨线磕了三个响头，说道，“伏家的列祖列宗，看来咱们缘分未尽，权当婆子我来这人世忘了喝孟婆汤罢了，再走一遭，如今只想达成心中所愿，若有冒犯之处，婆子就先在这里陪个不是了。”

待小九儿抬起头，又轻晃着脑袋，“哎呀，好些事儿记不清了，得从长计议……”

等着沈氏将这药汤热了一遍再来时，小九儿的情绪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极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等着被她的娘亲唤醒。

“九丫头今天可真棒，不哭不闹，喝了这药竟还不嫌苦。”沈氏欣慰的摸了摸小九儿的头，很是高兴。

小九儿顿时一愣，旋即瘪着嘴说道：“苦啊，苦的很呐，九儿睡迷糊了，不晓得味道，娘亲莫要糊弄我。”

“我还说，今日这东西可赶不上场儿了，原来竟是‘装’的。”说完便见沈氏侧过身拿出一个绣花白绢，内里包着个油纸，再打开，便是小孩子们都喜欢的蜜食了。

小九儿眼前一亮，双手捧着它，看了一眼沈氏，见她点头微笑，才敢下嘴。她可欣喜了，见着今日的状态，便是把这蜜食吃完，娘亲也不会多加阻拦，便问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娘亲怎的这么喜庆？”

沈氏温柔的说道：“你这几日睡的昏沉，不知你大姐回来，再过几日就该走了。你父亲总舍不得，想着办场家宴，比过春节都要更加喜庆。”

小九儿一听大姐两字，双手就是一抖，不过她这吃相实在粗鲁，倒是难以看出。接着沈氏看了一眼小九儿，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春节一过，这府里就缺人，你大母心里老放不下你，便与我商量着点个丫头，多少照顾一下你的日常起居，闲余时间便好多研究些闺阁礼仪，你可懂？”

小九儿一边儿吃的欢喜，一边儿连连点头，急着说道：“大母和娘亲的用心，九儿省的，从此好好生活。”

沈氏看着小九儿，目光却又放得更远，悠悠道：“咱们并非小门小户，定国府内更胜平常王府，家中门规森严，你父亲又是朝廷重臣，更加注重礼数，万万不可越礼不教。”

沈氏再要说些什么，见小九儿一副听不在意的“专注”模样，叹了口气，忽又顿住。“你好生休息，今后莫要闯祸。”便急急收完碗碟走去，想来是这家宴来的突然，大家便都匆忙以待。沈氏是侧夫人，有不少点货稍礼与人情往来由她全权负责。

大姐？她压根儿就不在，早走啦，父亲的手段，确实高妙！

说来这定国府最大的特色就是女眷颇多，这无关亲戚，还不全是父亲惹得东墙西柳，沾得些花花草草，一时半会儿拭拂不掉，久而久之器情乱性。这不多说，关键是与些权势地位毫不沾边，倒不是说他什么有情有义，就是多少思量也让人匪夷所思。图个什么呢？也许除了父亲，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