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文官沉吟不语,打量了周围一会方道:“也罢,就找个地方歇会,明天一早赶紧上路。不许偷懒,好些办差。到京时,我会报魏公公,重重有赏。”
那四品官员叫毛一鹭,是明万历三十二年进士,他依附阉党,曾拜魏忠贤为干爹,为魏忠贤立生祠于苏州虎丘,这次就是他负责抓捕周顺昌事宜。他又以“吴民作乱”为名,带兵镇压,杀害带头反对阉党的颜佩韦等五人,手段毒劣。
他这次认为捉拿周顺昌等人有功,升功有望。这会升官发财的心正炽热,恨不得早一天到达北京,邀功领赏。
这军官一位叫张扬,一个叫李武,闻言眉开眼笑,说道:“全仗大人提携,恩同再造。”
张扬及李武是东厂校尉,是阉党“五彪”田尔耕的心腹。这次被派往苏州,协同毛一鹭捉拿罪犯,受毛一鹭节制。
张扬说着高声传令,吩咐就地找地方歇息,造灶吃饭。
毛一鹭下了马,一边活动身子,一边对旁边囚车上的周顺昌笑道:“景文兄,当日你我同殿称臣,眨眼间,今日你却为阶下囚。人生际遇之奇,莫过于此啊。”
周顺昌冷冷的望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也不吭声。
毛一鹭被周顺昌凛然的眼神一压,口气一窒,讪讪笑道:“其实,圣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读书当知通权达变,周兄又何必如此固执呢?”
周顺昌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辈读圣贤书,所为何事?若要我卖友求荣,投身魏阉党,认贼为父,苟延残喘。还不如干脆一头撞死,没得辱没了祖先。”
这是骂毛一鹭认魏忠贤为父,恬不知耻。
周顺昌声音虽不响亮,这一番话却说得义正词严。
毛一鹭也是读书人,科举出身,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正想开口。
这时张扬过来道:“毛大人,前面刚好有一个破神庙,早没了香火,不如就进去歇息。”
毛一鹭点点头,抬步便走,又回头道:“可叫人好生看好钦犯,不准怠慢。”
这是一座废弃已久的庙宇,空落落的大院覆盖了尺余深的枯叶,依着山势,正殿两边庑廊齐整排着两溜厢屋,檐下结了几个蜘蛛网。
半旧的房舍门大敞着,窗纸都没有破;楹柱上的朱红漆皮也没有剥落,微旧而已;只有当院一个人高的大铁鼎上头厚厚地裹了一层秋叶,冰冷阴沉地矗在泥地里,仿佛向人们诉说着什么。
神庙大门有一青石碑匾,应该是安在上面的,这会已随便摆放地上。上面依稀可辩出是“得道庵”三个褪色的红色大字。石碑中间开裂一条斜斜的裂缝,字也斑驳不堪。
这一群人闯进正殿,只听“唿”地一声,扑棱棱惊起一大群在殿中过夜的乌鸦、山鸡,还有一只狍子冲门逃出,猝不及防间,张扬被吓得一屁股坐到地里。
毛一鹭皱了皱眉,退了几步,让士兵先打扫打扫,又吩咐身边从人取出干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