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沈千容参加过柳之祁耗时冗长礼仪琐碎的婚礼后,终是在柳之祁送他们出门时,忍不住笑着拎了哀怨的口吻:“你成亲,倒把我们折腾的够呛。” 柳之祁一脸她并非俗人的眼光瞧着她,转念想着正好叶阑青就在身侧,立时戏谑一笑道:“是很繁琐。但……若他铺锦十里迎你进门呢?”说着,还特意瞧了眼叶阑青。 叶阑青脸色一僵,沈千容却是陡地生出几分羞涩之意,然开了口却仍是眉眼含笑:“那我必然十分欢喜。” 柳之祁一句话同时招惹了两人,颇有成就感。 倒是沈千容当真是有些疲惫,全程微笑端坐不说,更有数不尽的人向她投来疑虑的目光。她虽不介意旁人如何看,但这总归是柳之祁的大日子,她便一直规规矩矩的收敛着。这一整天下来,当真是累坏了。 回了沈宅她自个的院落,做在桌前抿了口茶,正欲舍了晚饭,直接睡下。这时偏又小厮上千来报,说是门口有一个执剑的男子求见,看模样像是江湖中人。 沈千容想不出来访者是何人,也懒怠得去想,直接让人将人领了进来。直至瞧见那个所谓“江湖中人”,沈千容恨不得遁地逃走。 然而那人已然看见她,她只好撑着气场:“你这么远赶来,所为何事?” 那人微微躬身,言辞恭谨道:“公子令我给您带句话。他过几日便抵至长安,还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沈千容心下一滞,面上镇定险些兜不住,略停顿了会儿,方才沉声道:“好!” 那人随即退下,沈千容的脸色陡地一阵发白。他果然是要来了,来便来罢,还特意提醒一声,生怕她这几日睡得安稳了。 沈千容仰躺在床上,默然叹息,他总能轻易惹恼她。 数日后。傍晚。 一白一蓝两道身影踏着夕阳的橘色光晕缓缓而来。沈千容托着脑袋坐在院内的石桌前,如看一处风景一般专注,叶阑青是如往常一般的身姿挺拔,目光坚毅。而柳之祁,大约是这几日正经是春风得意,眉目间都带了些缱绻的桃花色,附和这唇角勾翘的撩人,也不知这一路走来招惹了多少少女的芳心。 “皇上准许你出门了?” 柳之祁率先坐下,替叶阑青答道:“我们跳墙进来的。” 沈千容扁了扁嘴,这大门竟成了摆设了。 “有事?”她索性看向柳之祁。近日来,因为那人要来,她撩叶阑青的心思也弱了些,只想着如若那人来了,该怎样快速的打发走。 “最新消息,”柳之祁顾自倒了茶水,抿了一口才道,“南国使臣最迟明日下午便可抵达长安。” “嗯?” 叶阑青道:“据说,是为和亲一事。” 沈千容蹙了蹙眉头:“太子已有太子妃,那便……只能在王爷里找了?” “正是如此。”柳之祁附和着点头,一面晃着折扇道,“现如今未娶正妃的王爷仅七王爷和十一王爷两位。” 沈千容不以为意道:“那便从中选一位不好了。” “并非如此简单。”叶阑青神色略有些凝重,“十一王爷年仅十六,虽已至婚娶的年纪,但身子瘦弱,恐入不了南国公主的眼。七王倒是仪表堂堂,但他母家势弱,亦会让人以为我们楚国看轻了人家。” “所以……”沈千容颇是不解的看着他们二人,“此事与我们有何相干?”他们神色郑重,像是有极为要紧之事。但此事说来,终归是宫廷之事,与他们分明没有任何干系啊! 叶阑青凝着她:“此事看来确实与我们不相关,但如若皇上挑不出能够迎娶公主的王爷,极有可能会挑选一位公主嫁去南国。” 沈千容眨眨眼:“那又如何?” 柳之祁看着沈千容不以为意的模样,不由得心急道:“我和叶阑青是担心,到时皇上舍不得公主远嫁,挑了你这个郡主顶出去。” 沈千容嘴角一抽,“还能这样?” “历史记载,确实曾有这种事。”叶阑青道。 “可我只是一介民女。”沈千容不甘心道。 柳之祁白她一眼:“所以才舍得你远嫁啊!” “不对不对!”沈千容忽然摆手示意他们停止,抬手轻抚着额头,正经思索后方才目光坚毅道,“你的说法是错的,即便到时皇上选不出合意的王爷迎娶,也断然不会让我远嫁。是不会,而不是不舍。” 柳之祁果断倒抽一口冷气,侧脸看向叶阑青,发现他也是微有惊异之色。遂开口道:“你这般说我便有些好奇了,皇上他老人家曾经青睐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容颜?” 沈千容凝着两人狡黠一笑:“你们要看看吗?” 柳之祁连连垂头,哪还顾得叶阑青阻止的目光。果然,沈千容接着就道:“时机未到,你们且等着,真正的美人哪能这么就显露于人前?” 柳之祁一口气闷住,险些憋着自己。好一会儿才勉强道:“沈千容,你这样可就不可爱了,拿捏着别人的把柄,吊着别人的胃口,太不可爱了。”顿了顿,方才身子猛地后撤一些,一脸惊慌的看着她,“你不会也拿捏着我和叶阑青的把柄吧?” 沈千容轻咳一声,纠正他:“这不叫把柄,这是软肋。再者说,人活一世,有软肋是多正常的事。譬如说我的软肋是叶阑青,你的软肋是梧秋,叶阑青嘛……” 她正说着,突然顿住,连带着叶阑青都忍不住投来探究的目光。 沈千容这才特意凝着柳之祁嬉笑,仿佛叶阑青不存在一般道:“他这个人活得过于正经,分是非辨对错,私心太少,万事万物皆可舍弃。目前看来,仍没有软肋。” 柳之祁冷哼一声,甚是不屑。凝着叶阑青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到底是忍不住道:“我倒觉得他的软肋是你。” “柳之祁!” 叶阑青猛地叫住他,转脸便看向沈千容,一本正经道:“既然你能够确保不会远嫁,那我们便也无事了,告辞!”说罢,便负手离去。 柳之祁讪讪的笑笑,只好跟上,低声道:“走那么急做什么?我还想着蹭一顿晚饭,说来,她这里的厨子做饭好像特……” 叶阑青猛地顿住,他也只好停了话语,听他神情颇是严肃道:“以后不要再说这种玩笑话。” “哪种?”柳之祁不由得闷了口气,说来也是替沈千容忧心。 “我和她并无可能。” “为什么?” 叶阑青凝着柳之祁正色道:“你告诉我,为什么你非娶梧秋不可?” “我喜欢她,没有她我一天都不开心。” “可我并不喜欢沈千容。”叶阑青嗓音沉静道,“在我的整个人生里,有她没她并无区别。” “呵!”柳之祁终是忍不住冷笑,“好啊!那你告诉我,你刚才这么着急的跑来是为什么?” 叶阑青神色一滞,到底是一字一顿道:“她待我恩情极重,我护她一世无忧,这有何不可?” 柳之祁恨不得一口血喷他脸上,末了,终究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叹息道:“我只是担心你错过。”沈千容的话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如若叶阑青娶亲,她顷刻离去。她是说到做到的女子,到时叶阑青再后悔,怕是为时晚矣。 次日。 南国使臣抵至长安,同时向皇上表明和亲的意思。 皇上颇是大度,直接便将七王爷同十一王爷叫了出来,请南国公主挑选。此等厚待,也算免去了两位王爷各自的不足。 那使臣却是顾自微笑着,态度谦和的躬了躬身:“回禀贵国皇上,臣等奉我朝皇上之命确然是为和亲一事,但却不是要我朝公主嫁至贵国。而是要为我朝太子求娶一位德才兼备的太子妃。” “这……”底下大臣不由得低声议论。南国本就是战败国,本应有公主远嫁和亲。但若是为了两国长久之计,楚国献一位公主前去,倒也未尝不可。 原本,皇上是做好了这番打算,但太过轻易的应允,便显不出楚国的气度来。 他思虑许久,正要开口为难一二,那使臣却是又开口徐徐道:“我南国皇上以为,贵国多半不舍公主远嫁,遂,我等代替太子求娶的正是前些日子皇上亲封的千儿郡主。”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连带着皇上的脸色,都乍然难看起来。 那使臣却依是端着恭敬的姿态,继续道:“我南国太子颇是倾慕于千儿郡主,此时已率先前去拜访。” 沈宅。 沈千容正在后院的秋千上悠悠然的晃悠着,瞧见那热烈的红色陡地出现在眼前,差点跌在地上。 他似是颇为急切,几步路都懒怠得走,顷刻飞身而至。 沈千容到底是没能做好心理准备,嘴角扯起僵硬的笑意便道:“师兄……”她瞧着他一袭红衣,默然感叹着,果然仅有他能将各色的衣裳都穿出他狐狸的本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