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琅歇息了两天,风寒终于好些了,只是院里多了个女人让他很不自在,而且她老是对他动手动脚,说是按将军的意思要好好“服待”。方世琅受不了她边说话边抛娇眼的模样,终于在某天提起勇气找上晏楚,可怜兮兮地说:“将军,把茜兰换走吧,我实在无福消受。” 晏楚看画本看得正有意思,一句话漏听七七八八,她一边翻页一边煞有介事点点头。“好,好,帮你换。” 晚上,茜兰哭哭啼啼走了,出门时含恨地瞪方世琅一眼,似乎怨他薄性。 方世琅挺冤枉,不过他也没多解释,拍松枕头准备睡个清净觉,偏在这时,不知什么东西摸上来了,他一吓,立马弹起身,只见一个胸大如斗的女子羞答答地低头说:“奴家叫绛雪,将军让我来好好‘服侍’您。” 方世琅无语问苍天呐,含怨抿泪抱上枕头冲出厢房,在灶间里窝了一夜。翌日清晨,他顶着黑眼圈找上晏楚,一字一顿说:“把我院里的女的都弄走。” 晏楚不明所以。“我可是千挑万选,怎么,你不满意?” “我……”方世琅脸红了,心事含在口不敢说。“总之,我喜欢清净,别在往我院里塞女的了。” 晏楚又答应了,只是看他的眼色有点怪,这次她没把绛雪换走,反而多塞个小沙弥,让他在院里念经,营造出佛寺里的清净空灵感。 终于,方世琅受不住了,抓着头仰天呐喊:“别念经了,我信道啊!” 方世琅觉得再呆在将军府里会折寿,又开始他的逃跑计划,只是他运气不太好,每回翻个墙什么的都会遇到晏楚,不是在弄刀弄剑,就在看小画本。 有天晏楚晨练,一不小心把梅苑和竹苑的墙打穿了,把在院里晒药的方世琅吓大跳。晏楚透过这脸大的洞笑着道:“就这样吧,以后咱们说话也方便。” 方世琅这没出息的,就因为这抹娇笑又不想走了,寻思着将军府吃得好,喝得好,若真要跑回去,怕在半路不是被太子劫持就是被晏楚灭口。 他惜命! 转眼近五月。方世琅渐渐习惯了在都城的日子。某天早上,墨竹在与青叶商量晏楚生辰的事,正好被他听见了,春风一吹,他心荡漾,不知怎么的想给她送件小礼,至于为什么要送,他也说不上来,只是单纯地想看她笑起来的样子。 方世琅拿定主意,但又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于是就拉来绛雪问:“送什么给姑娘好?” 绛雪挺着傲人的丰、胸,羞答答地笑着说:“姑娘当然喜欢胭脂花粉、金银首饰,别致的帕子也是好的。” 方世琅听后陷入沉思,胭脂花粉没见晏楚用过,帕子也没汗巾合适,所以还是金银首饰比较好,于是他就去金银楼想帮晏楚做一个别致的钗子,谁想都城的物价高得吓人,方世琅凑齐全身银子,只够买一个耳钉。 难不成送晏楚礼物,还要问晏楚要钱不成?方世琅回了家,从药柜里翻出他的宝贝——千年野山参,仔细拿帕子包好送去药店换银子。 野山参出手刹那,方世琅别提多心疼了,不过当他抱着银子到金银楼时又高兴起来,让掌柜拿出尖货准备从中挑一个。 方世琅刚看中一枚梅花钗,还没来得及讨价还价就听到有人很嚣张地说了句:“把你们这里的好货全都包起来,我都要了。” 方世琅觉得这声音很耳熟,蓦然回首,就看到太子爷两手负于身后很傲气地进来了。 真是冤家路窄。方世琅连忙低头藏脸,可惜没藏住,一眼就被太子爷瞅到了。 “方世琅,你怎么在这儿?”太子爷很不爽,他以为他跑了,结果在这卖姑娘首饰的地方撞见了。 方世琅把头从柜后伸了出来,嘿嘿一笑。“您怎么也到这儿来了?一口气买这么多贵重东西,你爹知道吗?” 太子爷一听慌了神,过会儿他又理直气壮,挺直腰杆子说:“这都是我自个儿凑的银子,花我自个儿的钱,不行吗?” “行,行,你说什么都行,没别的事,我先走了。”话音刚落,方世琅准备溜之大吉,还没到门处,就被太子一声“慢着!”喝住了。 掌柜是个眼尖的,见势不妙忙说:“二位,楼上有雅阁,不如二位上楼慢挑。” 这话正合太子心意,他故作熟络地搭上方世琅的肩,对准肩穴用力一捏。方世琅立马瘫软了,乖乖地跟他上了二楼雅阁。 门一关,太子爷便直言道:“上次让你走,你怎么还赖在这儿?” 方世琅故作不解,反问:“我为何要走?” “嗳,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赖?上次你明明答应我离开阿楚竟出尔反尔?!” 方世琅拧起剑眉,不悦地回他:“我只说‘想想’。如今我想明白了,正好告诉你,我是不会走的!我和她情投意合,情比金坚,你才是棒打鸳鸯的那个人。” 太子一听怒了,两个瞪圆如铜铃。方世琅心里一吓,但又不甘被他夺去气势,于是就卷起袖管,以身高优势鄙视他。 “瞪我也没用,瞪我,我也不会走。我决定不会放弃阿楚的,我喜欢她!” 话出口,方世琅怔了下,“喜欢”二字竟是这般自然而然流出口,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方世琅,我看你是胆子肥了!你是什么身份的人,敢与我这样说话!” 太子咽不下这口气,作势要打。 方世琅见状连忙跑到窗处,骑在窗框上。“你打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然后告诉我媳妇,是你逼我的……” 听到这话,太子不好意思动手了,他拔长脖子往下探,街上已经有人聚来看热闹了,真是要动手,万一传到父皇那儿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算你狠。”太子垂手捋平袖子。“方世琅,今天你这般有种,那以后可得小心再小心了。”说罢,他哼唧一声,拂袖而去,连东西都不买了。 待太子出金银楼,方世琅如释重负从窗处爬下,一屁股坐到凳子上,连喝三盏茶方才起身。出金银楼时,他作贼似地左盼右顾,无意间抬头,看到对面茶肆坐着晏楚,一吓,想要溜,晏楚正好转过眼,很随意地朝他勾勾手指头。 方世琅两脚不听使唤地过去了,低眉顺目地半鞠个躬。“将军。” 晏楚用脚勾来张凳子塞他屁股底下。“你坐。” 方世琅乖巧地坐下了。 “你刚才爬那么高在干嘛?”晏楚漫不经心地喝口茶,吃几粒花生,眼波流转忽然看向他。 方世琅的心被这双眼击中了,心如肥鹿乱撞,他斯斯艾艾,不敢说出实情,憋半天只道:“天热,窗户这里凉快。” 晏楚抬头望了眼多云的天,再看看来往行人的厚衫。“今天不热呀。” 方世琅语塞,眼珠子一转,补上句。“那栋楼里热,上面闷得狠。” “你到那楼里干嘛呢?” 晏楚又被问懵了,想到是替晏楚挑钗子的就满脸通红,可一见她那般正经便不好意思说了。 “绛雪说想要副头面。”他扯了个谎,话出口又后悔莫及。 晏楚倒是很高兴的样子,眯着眼不停颔首。“嗯,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看来你与绛雪感情甚好,我还怕委屈你呢。”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方世琅忙摇头摆手。“我是想……” “哎,别说,我懂的。”晏楚递上个眼色,似乎与他心领神会,可方世琅想的,与她的小眼神完全不是一码事。 方世琅百口莫辩,快要飙泪了。 晏楚一如既往的大方,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那里的花费全算我的,也当我为你俩做个媒。” 媒你个头啊……方世琅的脑袋往桌上一砸,恨不得磕晕自己。想了又想,这话还是得说清楚,他抬起头,一粒花生壳从他额心落下,在他额处留下一枚葫芦状的红印子。 “将军,我和绛雪……” 话还没说完,晏楚就起身了。方世琅随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去,就见一顶轿子停在对面食天下酒楼。有位贵公子从轿里出来,由小厮扶着入了酒楼。可惜方世琅没能看清他的样貌,不过光是这道背影已卓然不群,令人难以忘怀。 “我有事先走了。”晏楚留下锭碎银走了,不出意外地入了对面的食天下。 光天化日之下,一顶绿帽子明晃晃地扣在方世琅头,还是带闪儿的。方世琅缓过神后也跟了过去,走得太急与酒楼里出来的人撞个满怀。 “哎哟,你有没有长眼睛呀。” 方世琅一愣,抬头看竟然是群芳阁的春香。 今天是什么日子,牛鬼蛇神都凑齐了。方世琅想装作不认识她,却被春香一把拉住了。 “真巧,你怎么也在这儿?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了?那天晚上你还说……” 方世琅从兜抓起一把花生塞她嘴里。“姑奶奶,你就放过我吧。今天我没心情,我在找人呢。” 春香噗噗地吐出花生,两手插腰往他面前一拦。“你找谁呀这么急?上次说来找我的,也没见你来。” 春香死缠烂打的。干脆,方世琅抓住她手臂把她往酒楼里拖。 “你陪我喝顿酒吧。”他边说边拉着春香东找西寻,竟然没见着晏楚的身影,问小二有没有看到刚才的公子,小二直指后边。“已经走了。” 原来是障眼法,他俩偷、情还偷得这么技术性。 方世琅郁闷至极,春香见之心里猜到个七八分,说:“有什么可不开心的?你有我倒霉吗?我的相好跑啦,卷走我的银子……当初说什么只你非你不娶,全是骗人的。” 说罢,她捂脸痛哭,像是被方世琅欺负了。 方世琅缓神,连忙劝慰道:“别哭了,别哭了。下次看准点,别再被人骗了。” 春香啜泣,自顾自继续说:“都是那劳什子花,说什么能拴人心,拴个屁!” 花?方世琅多了个心眼,问:“你是说那西域奇花吧?怎么就能拴人心了?” 春香打个哭嗝,眨眨眼。“你是在套我话吧?我告诉你能有什么好处?”说罢,彩帕往他身上一甩,风情万种地凑过去。 方世琅嘿嘿干笑,身子往后退,直往墙上靠。“我替你把那负心郎找回来如何?” “找回来又能怎样?徒增伤心不是?”春香扁起嘴,眼神渐渐黯淡了。“这花还是他给我的。说只消一片就能醉生梦死,我用他法子试了,果真管用,怎想赚来的钱全被他骗走。” “怎么个醉生梦死法?” “干嘛要告诉你?”春香翻他个白眼,而后又扯起欢场女子的媚笑说:“你来找我试不就知道了。” 方世琅才没这个心思,但对她所谓的“醉生梦死”很好奇。既然找不到晏楚,他就先回去了,到家后翻出夹在书里的百合花闻半天,没什么特殊之处。 食时,晏楚突然邀他一同用膳。方世琅受宠若惊,心想这正好是解释误会的好机会,于是把买来的梅花钗塞到兜里,一不小心把半干的百合花也装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