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都城半月余，头一回晏楚找方世琅用膳。方世琅心里乐开花，去之前挑了小半时辰的衣裳，还不忘在发髻上抹点刨花水，对镜细照半刻钟方才挪步至梅苑。晏楚已在院中小亭里坐着了，她穿着绀青麒麟袍，长发高绾成圆髻，手中端捧着一本书，聚精会神。　　　　方世琅以为她在研究兵法，走近一看书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春、色传》。　　　　方世琅老脸一红，他低头轻咳，没见晏楚有反应，于是就摆出肺痨的架势捧心猛咳。　　　　“啊，你来了呀，病没好？”　　　　晏楚终于发现他了，她小心把小黄、书放好，一脸慈爱，就好比老将军初见小兵卒，尽显人文关怀。　　　　方世琅觉得别扭，他好歹与她上过沙场，见过皇帝，一下子怎么这般见外了？无意中，方世琅瞥见桌上腌萝卜，想起那陀的人头不由打一激灵，他小心藏好不满之色，恭敬揖礼道：“病好了，只是嗓子痒。”　　　　“你还得当心才是。”晏楚边说边邀他入座，还替他斟满杯中酒。方世琅不推辞，举杯先干为敬。　　　　晏楚微微一笑，道：“你我认识不算短，咱们也不说暗话，太子是不是找过你？”　　　　方世琅一听差点呛着，他把酒盏放下，忙不迭地澄清道：“他是来找我，但我什么都没说，即使说了，也是之前我们商量好的。”　　　　“那这事你为何不告诉我？”　　　　方世琅想到那天与太子聊完之后准备逃走就很心虚。“我是怕你担心误会才不说的。虽然我只是被你拉来挡箭，但我想若我出事，你也许会焦心吧，所以麻烦能免就免了。”　　　　这话听起来合乎情理，其中大部分也是他的肺腑之言。或许之前他是有想跑的念头，但眼下与她心平气地坐着，他就不想走了，这般默默地看着她也挺好的。　　　　晏楚没再深究，斟酒时只提点道：“之后他再找你，就按你我约定去做好了。”　　　　“应该不会了，我与他都说清楚了，我是不会走的。”一不小心，方世琅说漏心事，他心弦微颤，紧张地看看晏楚。　　　　晏楚目光微顿，有意无意地避开他的眸子，肃然问道：“怎么，你想过要跑吗？”　　　　方世琅一惊，差点中计，他忙摇头摆手。“当然不是，我怎么会撇下你，借我十个胆我都不敢。”　　　　晏楚弯起眉眼，很俏皮地笑了笑。“唬你的，怕什么。”　　　　一惊一乍，方世琅的心都快开裂了，他松口气也跟着笑了，喝酒时不忘偷睨她几眼。柳眉杏眼樱桃嘴，越看越欢喜，其实她不武刀弄枪的时候，还是有女儿娇色的，怪不得太子喜欢她。　　　　方世琅也觉得晏楚长得讨喜，他一想起太子酒后之言就忍不住试探：“上次太子也邀我喝酒了，醉酒后他说了许多事，比如你与他青梅竹马，还有一个叫杜若的……”　　　　提及杜若时，方世琅刻意瞅了眼晏楚的神色，果真她的眼神变亮采了，与平时有所不同。他心里泛起一丢丢的醋意，寻思莫非早上在酒楼前遇到的公子就是他，想问，但无从下口。　　　　“太子酒喝多就会说胡话，你别信就是。”　　　　晏楚不愿多聊，撕下个鸡腿，狼吞虎咽，两三口大鸡腿只剩骨了。这是她打仗时留下的毛病，吃什么都快。之前方世琅不知道，今天一见她这吃相，不由傻了眼。　　　　“你吃得这么猛，容易伤胃。”方世琅医瘾犯了，不由放下筷子替她把脉。晏楚把手抽回，随意地摆摆手又撕下半片鸡叼嘴里。“我没病，不用医。”　　　　方世琅不信，执拗得很，非要掰下她的手继续把脉，两人腕子扳来扳去，结果被晏楚反压一手。　　　　“好了，好了，我不把脉了……”方世琅皱眉认输。晏楚得意地挑下眉，松开手塞他个鸡腿。“这是给你的，吃吧。”　　　　鸡腿油腻，而方世琅好清淡。他看了又看，实在管不住自己嘴贱，摇头晃脑道：“大荤易积食。吃得猛而且好油，日子久了一定……”后半句话被晏楚一个白眼瞪了回去。他重重点下头，然后拿起鸡腿。“好，我吃。”　　　　方世琅勉为其难地吃下半个腿，晏楚已把另外半只鸡吃完了，嫌不够又拿起羊棒骨啃，不一会儿面前就堆里骨山一座。　　　　晏楚是食肉的，方世琅是食草的，光看两人面前的骨盘，高下立见。　　　　酒足饭饱之后，天已暗。嬷嬷悬起灯笼，入亭摆上烛台。　　　　晏楚抿完小酒，郑重其事拿出一个木盒交给方世琅。方世琅不明所以，打开一看是白天卖到药铺里的野山参。　　　　“以后没银子直接与我说。这么好的东西得自个儿留着。”晏楚莞尔而道，令方世琅颇感动，想了又想正是送金钗的好机会，他不由摸起袖兜忐忑起来，刚要开口，晏楚先他半步问：“对了，绛雪可称你心意？”　　　　方世琅吃惊，不禁把手缩回。“你为何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晏楚蹙眉。“怎么，她有地方做得不好吗？”　　　　“当然不是。”只要你给我的都好。　　　　方世琅脸红了，后半句话实在说不出口。晏楚颔首，一副很懂行的样子。　　　　“我的眼光不会错，你喜欢就好。说实话，当初我见绛雪的……咳咳，我也挺喜欢。”　　　　晏楚像他哥们似地熟络拍拍他肩，鼓励他畅所欲言。　　　　方世琅心里不甘地呐喊：我岂是肤浅之徒？！　　　　“其实我不喜欢胸大的……”话出口，他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含含糊糊的，让人听不清。　　　　晏楚饶有兴味继续问：“你送她的头面，她可喜欢？”　　　　方世琅一听，心里亮堂了，连忙抓住这个小机会，把袖里的梅花钗拿出来，红着脸嚅嗫道：“这个是我……我……我……”　　　　“是你亲自挑的？”晏楚把话接上了，而后拿起梅花钗仔细看了看。“好看是好看，但我不太懂姑娘家的头面，所以你让我看，我可看不出名堂。”说罢，晏楚把梅花钗推还到他面前，没半点兴趣的样子。　　　　方世琅似被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心凉去半截。“你不喜欢钗子吗？”　　　　晏楚摇头。“平时用不着，所以你问我，我也帮不了你。”　　　　她压根没意识到这是送她的礼物。方世琅心灰意冷，把精心挑选的梅花钗放回袖兜里，尴尬地笑了笑。　　　　“野山参你收着吧，这个你应该用得着。”　　　　他暗示得很明显了。晏楚完全不接，只道：“我又不是老头子，要什么野山参呀……咦，这个是什么？”她露出好奇之色，拾起落在案上的一朵花，这正是从方世琅袖兜里掉出的百合。　　　　“这花不就是你说太香的那个，有查出些明堂了没？”　　　　“还没有。”方世琅回答得直截了当，眼下他的心思也不在这破花上，只想着借这良辰美景与她多呆一会儿，最好能套出她喜欢什么，重新再买件小礼送上。　　　　晏楚倒对被这这半干的百合花吸引住了，不禁凭灯照其花脉，一不小心碰上烛火，花瓣竟然烧了起来，腾起一股子白烟。　　　　浓香四溢，甚至有点呛人。方世琅以袖捂住鼻口，摆手把烟扇散。正好有股歪风袭来，这团香浓的烟全都扑在晏楚脸上。　　　　晏楚微顿，犹如灵魂出窍，过了会儿后，她扶额轻晃几下，低声喃喃：“这味道怎么……”话音刚落，她便趴到石案上，不知是醉了还是别它。　　　　晏楚一慌，忙伸手去扶。“将军，要不回房里歇息吧。”说罢，他费九牛二虎之力把晏楚扛到房里，小心放到榻上。　　　　转身刚放下湘帘，榻上人儿便说话了。　　　　“热，别把帘子放下。”　　　　“哦。”方世琅木讷点头，再回首，晏楚已经坐起身，目光迷离，嘴含一抹妖媚浅笑。　　　　“方世琅，你不觉得热吗？”　　　　方世琅呆愣，一时半会儿不敢说话，他小心打量晏楚，这副意乱情迷貌十分地诡异。　　　　晏楚起身走到他面前，猛地伸手撑在他耳侧，霸道地将他圈在墙角里。　　　　“方世琅，我问你话你竟然敢不答应？”她越逼越近，那双眼几乎要贴上他的脸颊。　　　　方世琅心虛地往后退，背紧贴着墙，不敢乱动。　　　　晏楚嫣然一笑，伸指轻挑地勾住他下颚，笑道：“这样看看你长得也挺不错……”说着，她的手缓慢地移到他胸口，有意无意地探其胸肌。　　　　“咦？身材挺好，平时为何遮遮遮掩掩？”　　　　她的手继续往下探，作势要摸他屁股。　　　　方世琅吓懵了，心里另半截也凉了。　　　　完蛋了，那该死的花会催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