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晏楚扑过来刹那,方世琅是想从了的,只是那陀的人头又不合时宜地钻了出来,然后幻化成晏楚醒后的惨景:小郎中血肉模糊,横尸街头。 方世琅打一激灵,脑袋从没有过的清醒,他极尽全力保住晏楚……哦,不对,保住自己的贞、洁,扯下窗处湘帘挡在他俩之间。 “将军,有话好好说,莫要动手动脚。” 晏楚意乱情迷,哪听得进他的话,而且月黑风高,屋中烛影轻晃,平白无故地给方世琅这张小嫩脸平添几分柔彩,竟比仙似的杜若还要好看三分。 晏楚的心怦怦跳得厉害,手心都冒出汗来,看过的小画本全都成了实用教材。 “小娘子为何不对本将军一笑?” 小画本里的对白活学活用。 方世琅一听想笑,但又不好正大光明地笑,生怕她清醒之后记上一笔。他看向晏楚。晏楚的杏眸灵动地狂眨,不知是等他笑还是在耍俏皮。 方世琅越看越欢喜,忍不住凑过脸,谁想一个巴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他颊上又把他推回去。 “书里不是这么写的,你要娇羞,娇羞知道吗?!”晏楚蹙眉捶墙,墙粉簌簌落下。 方世琅感觉到她拳头的力度,立马收起荡漾春心,摆出乖巧姿态,手扶鬓发作娇花啼哭状,手里没帕子,便把半截帘子往眼处遮。 晏楚满意了,挺胸昂首又道:“小娘子年芳几何呀?不如今夜陪我畅聊?” 这看得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写得真差!方世琅腹诽,不知接下去该怎么做,看晏楚玩得很开心,便觉得一时半会儿她是醒不过来了。 看来这花不单单催情还有迷神之功效。方世琅不由联想起宫中百合,隐约觉得其中有不可告人之处,就在这分神片刻,晏楚蓦地抓住他衣襟,十分顺手地把他甩上锦榻。 方世琅摔得屁股疼,嗷嗷地直嚎,刚要去抚,晏楚就跨、坐到他身上,一脸期待地搓手舔唇,扯去他一片衣襟之后便愣住不动了。 晏楚完全没有实战经验,好歹也是看过几千只猪跑的人了,关键时候就掉链子了。方世琅倒替她心急,只是他也不会,而且很害怕,一想到晏楚清醒之后把他当成包子打就更没过分的心思了。 你拉我扯之际,方世琅终于挣脱晏楚魔爪,跳到桌边拎起茶壶往晏楚面门浇。没想到壶里没茶,晏楚误以为他是要行凶,瞪圆杏眸。他吓得松开手。茶壶落地应声而碎。白瓷溅跳了一地。 “将军,你听我解释。”方世琅怕挨打,连忙退到门处,准备随时逃跑。 晏楚跳到地上,脚正好踩到碎瓷。她眉微蹙,身子摇晃几下一屁股坐到榻上。 方世琅见白瓷染红,吓了跳,忙不迭跑到晏楚边上,先把碎瓷片踢开,再脱下她的鞋验伤。还好,伤口不深,只是破了点皮而已。 晏楚被这小小刺痛弄清醒了。她揉着微胀额穴,渐渐想起先前失态之举,而后看到满地破瓷,还有被扯下一半的湘帘,一下子怒了。 “方世琅!你做了什么好事?!” 方世琅正在帮她擦脚底的污血,听到这声怒喝不由自主打个寒颤。“我什么都没做,是那朵花!哦,我之前是想和你说百合花的事……” 他求生意识很强烈,而晏楚不信他的邪,一脚蹬在他肩头,把他踹翻了。 晏楚低头一看,还好衣衫都穿得齐整,只是刚才调戏人家的场面历历在目,已经铸成人生最大的污点,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不见天日。 “方世琅,你!”晏楚恨得磨牙霍霍,又羞又恼。 方世琅连忙摆出无辜模样,大呼自己冤枉。其实他是挺冤枉,并不知这半干的百合花遇火会燃,而且有催情迷神之功效。方世琅忙不迭地解释,把白日里见到春香的事也全盘供出。 “将军,我真不知道这花会有这样的效果。我问春香,春香也没告诉我。” 方世琅半跪在地快要哭了。他即使想毁晏楚的名节也不敢伸手呀。 晏楚气得发晕,不过还是有些理智的,只不过刚才发生的事太糗了,她这张脸皮无处可藏。 要不杀他封口吧!晏楚抽出挂在榻栊上的青锋剑。 方世琅听到“咣”的一声,暗叫不妙,抬起头,晏楚果真要削他。情急之下,他扑过去一把抱住晏楚大腿求饶。 “将军饶命。我一定不会说出去!我对将军的情意日月可鉴!” 肺腑之言可惜不合时宜。晏楚以为他贪生怕死,更加地瞧不上了,正准备剁了他,但一想起百合花的事就犹豫了,更何况他也没占她便宜,一个劲地拉人滚床单的人是她自己。 晏楚脸红得快冒烟,“啐”他一口,把剑放下了。“这事你敢说出去,我一定杀了你。” “不敢不敢,死也不会说。将军你放心好了!”方世琅捡回条命,忙拍着胸口表忠心。他偷瞅晏楚一眼,见她双颊娇红,怦然心动,可再看她手边寒剑,赶忙把这念头掐死,默默念起静心诀。 晏楚用脚勾来张凳子让方世琅坐下,然后端正坐姿,一本正经地说道:“接下来咱们谈谈花的事吧,明天你带我去找春香,我要好好问她。” 方世琅点头答应了。 为避人耳目,到了次日晚上,方世琅与晏楚乔装后去了群芳阁。春香一眼就认出方世琅,甩舞彩帕殷勤地迎了上来。 “真是稀客呀。您瞧,别的客人我不接就专门来迎您了。”说罢,手自然而然地挽上方世琅肘弯。 方世琅颇尴尬,嘿嘿地扯个笑,然后把攀到胳膊上的柔荑慢慢挪开。“春香,我今天带了朋友来,咱们坐下慢聊。” 春香一听把眼移到晏楚身上,一下子笑得更加殷勤了,忙不迭松开方世琅,转而往晏楚身上攀。“哎哟,这位公子好俊俏呀,也是头一回来吧?” 晏楚抿起嘴,弯起眸,笑得不太走心。方世琅见之忙把春香的手拉到自个儿身上,再塞上银子。春香识眼色,随后就带他们入小楼。一进门,方世琅就直言问起百合花的事。 “哼,我就知道,你找我没好事。”春香不满地扁起嘴,坐到凳上跷起二郎腿。“我手里没这玩意儿了,问我要也没用。” “我们是想知道这花谁给你的,好处,自然不会亏你。”晏楚压低嗓子,往桌上放了包鼓鼓囊囊的银子。春香收下了,接着就说出干百合的来历。 原来这花是她某个相好给的,此人姓马住在城西外是个花匠,五十岁的年纪无妻无子。有次马花匠喝醉酒就送春香一朵干巴巴的花,说是从西域来的奇花,只需一片花瓣放在炭盆中焚之就有催情功效,男女之事极为美哉。 听到这儿方世琅算明白了。人家只要烧一片,而昨晚晏楚烧了一整朵,能不出事吗?想着,他很心虚地瞅向晏楚,而晏楚也正看着他。两人心照不宣,悄无声息地飞红脸颊。 春香说完之后,晏楚又给她一包银子算是封口费,而后她摆出沙场猛将的肃杀之气,冷声道:“此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否则定会惹祸上身。” 春香被吓着了,点头如捣蒜,收下银子缄默不语,送他俩出了群芳阁。 方世琅以为事至此算结束了,而晏楚却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派火炎两兄弟去查马花匠,将他祖宗十八代都扒了出来,正好查到马花匠有个表亲在宫里当妃子,如今正得宠,而马花匠已经跑了,似乎是怕东窗事发。 方世琅没想到问皇上讨株百合花还能讨出这种事。他搬张小凳子坐在院中对着重瓣百合发呆,时不时喝茶吃零嘴。晏楚正巧在墙洞里看他抓耳挠腮便翻墙跃到他边上。 “你是不是有想法?” 方世琅两手托腮,咕哝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前段日子我已解开此花不利安神,只想没想晒干后还有催情之用。我在想要不要告诉陛下。” “那你与我一同进宫,当面与陛下解释。” “不行……我怕说了有人要掉脑袋。” 晏楚莞尔而笑。“你就与陛下说这花种不得就好了,别的我们不多嘴。” “这个好。”方世琅笑逐颜开。医者仁心。他看不得人命轻贱,不管是皇帝还是花匠,亦或者是那妃子,对他而言全都一样。 过了几日,晏楚就进宫面圣,顺便捎上方世琅。 皇帝老儿一听他的爱花有迷魂之功效,龙颜不悦。“这花种了也有好些年,朕不是好端端地站着吗?” 方世琅一下子腿不软了,不卑不亢地回他:“陛下。此花花香浓馥,不利于安神静心。草民也不是让陛下把花铲光,只是想提醒要及时收拾干花干叶,勿将此花移入室中,更不要在其花下饮活血之物。” 方世琅怕皇帝不信,拉来两条狗到重瓣百合前,然后给其中一条喂丹参汤。狗吃下后没多久就狂吐舌头,看样子像是要发情。他还怕皇帝不信,又焚干花瓣给另条狗闻,结果另条狗直接扑向自己的同伴做起苟且之事。 皇帝老儿看着脸红,遮住双目摆手道:“牵走牵走。别让朕看见两公狗抱在一块儿。” 方世琅揖礼,总结性说了一句:“日积月累会改人的气脉。陛下龙体要紧。” 这话听得皇帝老儿舒心,粗眉一展,笑逐颜开。“果然民间出高人。此花种了这么多年,竟无一人察觉。” 方世琅一听以为皇帝要降罪,忙说:“陛下,我是乡下小地方来的,属狗。狗鼻子比别人灵些。如果我呆在这繁华似锦的都城久了,自然闻不出来,因为这里连砖头木头都是香的,嘿嘿。” 皇帝拈起美髯,颔首笑道:“你真会说话,朕喜欢!哈哈哈哈。” 龙颜大悦,令方世琅松口气。 “方世琅,你说朕该如何赏赐你?要不要来太医署当差呀?” 方世琅一听,吐出去的气又倒吸了回来,瞠目道:“陛下,我只是个乡下来的小郎中……” “唉,别急着回绝。你好好想想,如果有这心思直接与朕说。” 方世琅才没这心思,但为了不削皇帝面子,只好先应允下来说回去仔细思量。半路上,他问晏楚:“你觉得我要去当太医吗?” “为何要问我?这是你的事,你想去就去。”晏楚回答很生硬,不过过了会儿,她又补上一句。“宫里的污糟事多,你还是别卷进去的好。” 方世琅听后认真地点点头。其实他也没心思当太医,只是担心晏楚嫌弃他白吃白喝,不肯找工作。他偷看晏楚几眼,见她无不悦,心里也就踏实了。 回到将军府,方世琅见门前多匹墨马,以为有客到,刚想要问小厮,管事顾伯便欢天喜地地来了。 “将军,你回来得正好。韶玉公子回来了,正在里面给大家分小礼呢。” 韶公子?不就是那个舞大锤的?! 方世琅掐指一算。哦,初一了,西边锦绣园的主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