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暗自祈祷着这药最好没动手脚,若是出了事,她定然不会轻饶傅恒!
事实证明,她似乎想太多,涂罢药之后,她的脚踝并无什么不适,次日又擦两回药,明显消肿,且身上也不会像先前那般,残留刺鼻气息。
看来真是她小人之心了,瞥见桌上的不倒翁,东珊随手一戳,就这般倚坐在桌边,以手支额,瞧着它晃来晃去,神思飘飞,悠悠小山眉下,她那双秋水眸中似投映着被揉碎了的点点星光。
往后这几日,其他旗籍的秀女继续参加第一轮初选,东珊她们等着四月初八再入宫复选。
复选之时将会觐见帝后与太后,宫规森严,马虎不得,稍有不慎便会冲撞某位贵人,是以通过初选的秀女家人皆会聘请到了岁数被放出宫的宫女,请那些姑姑们来教一些觐见帝后的礼仪。
几百名秀女,通过严格的初选过后就只剩下八十人,这八十人分两日入宫参加复选,东珊她们正巧排在第二日。
此次人少,也就不必半夜入宫,卯时在地安门前集合,此时天尚未大亮,东方一线微光,风凉声寂。
待到神武门开启,众秀女紧随太监的步伐依次来到御花园时,旭日已然东升,薄辉轻洒大地,各色名品花种以最优雅的姿态绽放,好似在与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秀女们竞美一般。
初选只在绛雪轩,且还是夜间,来不及细看,今日秀女们不在屋中,置身于园内,才算是真正开眼,饶是那些个惯见大场面的世家女,瞧见眼前的美景也不由感慨,皇家园林果然非同凡响!
星罗棋布的亭台楼阁间点缀着松竹花石,每一处看似自成一画,却又巧妙的与周遭的景致衔连,浑然成趣,意境深远。
东珊与咏微正在欣赏着周围的美景,忽闻身侧有人说话,回首便迎见那双熟悉的弯月眼,
“小蓝?你也是今日复选啊?”
“可不是嘛!”蓝瑾甜甜一笑,“上回初选没见着你,今日总算是碰见了。”
蓝瑾关切的问起她的脚伤,东珊只道已无大碍,“休养这几日好了许多,今儿个倒也不觉着疼。”
实则蓝瑾一直都在挂念着她,却又担心东珊恼她上次带傅恒过去,是以迟迟不敢再去打扰她,今日看东珊面对她时仍有笑意,她才舒了口气,
“没事就好,否则我都无颜再见你。”
最初东珊的确有些怨她,但后来仔细想想又觉得蓝瑾是无辜的,毕竟冤有头债有主,她实不该迁怒旁人,
“妹妹多虑了,又不是你推我,我怎会怪你呢?”
三人正说着话,迎面走来一位姑娘,蓝瑾笑笑招手,示意她过来,“媛媛,快来!”
东珊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就见一身形娇小,脸如鹅蛋的姑娘面带浅笑,朝蓝瑾走来。
蓝瑾顺势拉住她的手,问她这是怎么回事,“你的手心怎么这么多汗?今儿个不算热吧?可是不舒坦?”
“我紧张啊!”淑媛最怕人多的场合,一紧张便冒汗,初选时她的手心皆是汗,嬷嬷倒也没在意,还安慰她别怕,淑媛不禁在想,嬷嬷肯定是看在她家族的颜面上才这般客气,若换成寻常秀女,估摸着早就被弃了。
拍着她的手背,蓝瑾笑打趣,“你姐姐可是皇后,你的亲人啊!你怎会害怕?”
凑近蓝瑾,淑媛小声对她道:“姐姐自是不怕的,但听说今日皇上和太后都会到场,我最怕这样严肃的场面。”
默立在一旁的东珊闻言,暗自思量着,皇后的妹妹?那不就是富察家的人?难不成眼前的姑娘是傅恒的妹妹?
这妹妹姿容秀丽,东珊不禁好奇,乾隆的白月光,富察皇后究竟会是怎样一个传奇女子,竟能令皇帝惦记几十载?
正胡思乱想之际,忽闻蓝瑾说起她的名字,好似是淑媛问起,蓝瑾在与之介绍,
“咏微你是认得的,我就不多介绍了,这位呢!是我新结识的好姐妹,那拉家的姑娘,宁琇的妹妹,东珊。”
一说起她家,众人最先想到的便是容若,淑媛看向她的眸中也多了几分敬仰之意,
“原是书香门第之后,幸会!纳兰先生的诗词我很是喜爱,最喜欢的便是那句,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我喜欢那句,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一提起容若,咏微也来了兴致,与她们讨论起诗词,可惜她无缘得见纳兰先生,只能从他传世的佳作中感受先生的心路历程。
东珊也很敬佩这位祖父,但她总在思考一个问题,“那样的绝句,是体会过多少辛酸哀恸才能写得出来的怅然与落寞?若然他的才华是用悲痛来印证,或许他宁愿自己写不出千古佳句,也不愿去体会生离死别,肝肠寸断的滋味。”
闻听此言,淑媛深感惭愧,“我竟是忽略了这一点,诗词能得人心,往往因为字里行间抒发的是真情实感,纳兰先生情路坎坷,英年早逝,想来也是因为太过用情至深,才会郁郁而终。”
谁说不是呢?东珊颇觉惋惜,慨然而叹,“情深不寿,大抵如此吧!”
淑媛闻言,心间一动,眼中尽是赞赏,“才子之后,必是才女,情深不寿,东珊姑娘这话说得甚妙!”
被夸的东珊心虚之至,忙解释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从书里看到的。”
一说起诗书,淑媛便不再紧张,好奇的追问是什么书,哪位高人所写。
东珊尴尬一笑,一时答不出话来,她总不能说这是金庸老爷子写的吧?且书里的这句话还是出自乾隆之口呢!乾隆若是晓得,肯定否认得干脆:
这话朕没说过!
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东珊含糊其辞,说是在话本子上瞧见的。哪料淑媛竟又向她借那话本子。
无奈的东珊暗叹人就不该扯谎,扯一个谎言还得用另一个谎言去圆,自作孽,不可活啊!
“真是抱歉,我也不记得话本子放在何处,改日若有机会,我直接讲给你听吧!”
东珊是想着,她们往后应该没什么见面的机会,才会随口应下,殊不知这缘分它就是那么奇妙……
众人闲谈了两刻钟,直至辰时三刻,才有太监过来,招呼她们八个人一排,排好队伍,
“皇上、太后与皇后娘娘即将到场,诸位秀女们可要规规矩矩的,除非主子们问话,否则千万不可多言,你们的前程就看今日,还请各位把握好,打起精神来。”
一番交代过罢,这队伍已然排好,人虽多,却再无说话声,只余园林中的虫鸣鸟啼,空灵幽静。
没多会子,便听到太监尖细悠扬的唱报声,帝后与太后在众人的期待中驾临御花园,落座于髹金龙凤椅上。
东珊并不在前排,立在中央,前头有众多秀女挡着,她只能听到皇上与太后的说话声,瞧不见人影,除非偏头或踮脚。
如此大好的机会,她很想瞧瞧乾隆皇帝的真容,究竟是否与后世流传的那副画像一致,但又想起嬷嬷的教导,不敢随意抬眸。
毕竟在家胡闹无所谓,出了事也有兄长兜着,这里可是皇宫,她还是有分寸的,再强烈的好奇心也被恐惧生生按下。
好奇与命相比,还是命更重要些,万一胡瞄乱看被人挑刺儿,不仅会掉脑袋,还会连累家人,得不偿失啊!
是以她一直保持着恭敬站立,低眉顺目的姿态,只听着太监一一介绍着各位秀女的家世。
“满洲镶蓝旗,瑞州知府鄂乐舜之女,西林觉罗氏夏馨,年十五。”
鄂乐舜乃是鄂尔泰的堂侄,乾隆记得此人,政绩不错,面对他的女儿,也就多问了几句,问她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
夏馨稍有些紧张,强自镇定,一一答复,乾隆打量着她说话时的情态,虽不够大方,略显羞怯,但声音尚算悦耳,加之鄂尔泰的关系,便让人留了牌子。
淑媛自不必说,贵为皇后的妹妹,也是留了牌子的,期间也撂过几位秀女的牌子,接下来便是咏微,
“满洲正黄旗,军机处大臣海望之女,乌雅咏微,年十六。”
听到此女的名字时,皇后富察氏特意多瞄了几眼,只因她额娘瞧中此女,说是想撮合她和傅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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