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终于停了,宁昭昭隐约听到车头的人在说话:“解手也快点儿”。 “这哪催得来”,另一个人嘟囔着回答,打开车门下车。 大约五分钟后车才重新启动。 继续一路颠簸,在上了一个很长的坡后,车很快就停下了。 应该是到了,宁昭昭心想,因为她听到前面两个人都下来了,正在和人交接。 距离有点远,只能听到“又……”,“……怎么”之类零碎的词组。 过了很久后,装她的编织袋才被抬起,进了一间屋子,重重放下。 放下的过程中磕到她了的头,宁昭昭表情扭曲了一下。 “把袋口打开,别闷死了”,其中一个人说。 “怎么还没醒”。 “大概是药效没退?”。 宁昭昭的头半露出编织袋,故意闭着眼。 有一只手伸过来探她鼻息,“没死,走吧”。 凌乱的脚步声渐渐变轻,一声门锁上的声音后,宁昭昭才睁眼,屋内一片漆黑,窗外连月光都没有。 房间里响起一个年轻男孩的声音:“都走远了,你可以出来了”。 听到这声音,宁昭昭不顾手和脚还捆着,硬是挣扎着弹起来。 旁边是一堵墙,她靠着墙坐起来,才发现地上很多落叶,还有藤蔓一样的植物。 黑暗中可以分辨出声音来自她的对面,一个墙角。 那个男孩继续说,“你是谁呀?” 宁昭昭默默观察着对方,没出声。 他又说“你有看到我妈妈吗,他们说她很快会回来的”。 迟迟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回应,角落的男孩大约觉得奇怪,小心翼翼地继续问: “请你是红花巷的居民吗”? “……我不是”,宁昭昭哑着嗓子开口,太久没有进水的缘故,发声时顿觉嗓子又干又痒。 “那你怎么被带来了”,男孩很是奇怪,声音弱弱的。 宁昭昭努力咽了点口水,想让嗓子不那么干燥,“红花巷?我不知道……红花巷是哪里”。 “西口区的红花巷……不对,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那里叫红花巷了吧”,角落的男孩语气落寞, “就是那一片拆迁区,现在那里应该已经被拆得差不多了……”,男孩说。 “确实已经在拆了”,宁昭昭调整了坐姿,被绳子捆着的双手不停搓动着,“你家在红花巷?” “对的,我从小在那里长大”,“那里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有一天街道办通知我们要拆迁,很多人都走了……可是我妈妈说我们不用走,继续待着他们也拿我们没办法,还可以拿更多的钱……” 说到这里男孩似乎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又补上一句:“我妈妈也不是为了别的,她就是想让我的生活更好一些,以后不用太受苦,才跟着他们一起坚持到底的”。 宁昭昭停下想要解开绳索的手,静静的看着那个角落,似乎能感觉得到那个男孩蜷缩成了一小团。 “你妈妈也和你一起被带到这里了吗”,宁昭昭轻声问。 “嗯”。 “你叫什么呢”。 “小智”。 宁昭昭尽量把语气放得柔和,“小智,你来这里多久了?”。 “一个月十九天,我每一天都在数日出”,小智回答问题很积极,或许是太久没人和他像这样说话了。 “你妈妈什么时候被带走的,你,都知道些什么”,宁昭昭试探着问。 小智思考了好一会,整理好语言才开口:“大概多久之前不记得了,我看到有一些人经常来红花巷找剩下的没有搬走的家庭,来到我家的时候,我在房间里偷偷听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他们跟我妈妈说我们那块地风水不好,如今大部分人都搬走了,镇不住那里的阴煞气,会出问题的……我妈妈当然是不相信了,直到有一天……”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妈妈突然很急收拾了一些行李,说要带我走,于是她带我找到了当初说风水不好的那些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些人就带我和我妈妈来到了这里,这里每间屋子都有人看守,每天都有人送饭,不过……”, “我想回学校去,跟我妈妈抱怨好久都没上学了,她也不理我,只是说叫我乖乖的再等等”, “哦对了,我们在这住了两三天后,一户人家也来了,是一个叔叔和一个阿姨,是我们的邻居,我妈妈还跟他们说话了,那个叔叔住了没几天就说要走,后来一直没回来,最后那个阿姨也走了,也没再回来……” “最后……就到我妈妈,有一天她要我好好在房里待着,她去要做一件重要的事,完成后就回来带我走,但是直到今天我也没看到她……姐姐,你说我妈妈是不是不想要我了”,小智说着把脸埋到膝盖间,声音哽咽。 “怎么会呢,小智,你妈妈不会不要你的”,宁昭昭想起身过去安慰他,奈何绳子捆得太紧,她挣脱不开。 看着这个悲伤的孩子,宁昭昭觉得心里一阵难受,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自从外公走后,数不清多少个难眠的夜晚,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呃,那个,小智,你能不能过来帮我解一下绳子,我这样很不方便”,宁昭昭看向小智所处的地方。 小智听到后站了起来,“好的”,说着朝宁昭昭走过来。 蹲在她身边,说:“来,姐姐,我帮你解开”。 宁昭昭把手伸过去。 谁知突然一股很大的力量拽过她的手,宁昭昭不得已身子往前倾去。 原本一丝光都没有的房间内,突然能稍微视物了。 可是宁昭昭宁愿继续处在黑暗中,因为她看到,本该是一张男孩脸的小智,却长了一张和那个被施了禁术的女人一样的脸。 那张呆滞了无生气的脸上,还多了些幽怨,犹如枯木一般的脸缓缓开口:“姐姐,我给你解开……我给你解开”。 宁昭昭拼命想要推开,可是身体却根本动不了。 那张脸越凑越靠近,死死抓着她的手,不停地重复同一句话。 那双抓着她的手变成了一根根红丝线,紧紧缠绕着她,越缠越紧,勒出一道道血痕。 她只能紧闭双眼不去看,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尖锐…… * 仿佛一张黑色的幕布被掀开。 “哈……呼哈……”,宁昭昭大口喘着气,身下依然在颠簸。 四周依旧伸手不见五指,丝丝寒风钻进来,夹杂着尘土的味道。 一个梦魇。 她还在被劫持的车上。 出的冷汗沾湿了她额前的碎发。 太真实了,梦里的每一个场景。 宁昭昭喘着气,吸进大量冷空气,又吐出,嗓子还是很干,但梦醒过来内心还是感觉踏实不少。 这时,车终于停了,宁昭昭隐约听到车头的人在说话:“解手也快点儿”。 “这哪催得来”,另一个人嘟囔着回答,打开车门下车。 这?跟刚才的梦里她听到的完全一样。 大约五分钟后车才重新启动。 刚才出的冷汗还没风干,现在又流下几条。 脑子很乱,担心、慌乱一齐涌上心头。 该死的,自己为什么还作死去查。 宁昭昭仰躺了一会,冷静下来,默念“1、2、3……”,不停告诉自己要镇静。 几分钟后,心跳平复了一些,她伸过手,贴近脸部上的肌肤,去感受绳结的形状。 还好,这种绳结的打法和自救解法她都练习过。 牙齿咬着绳结,手不断变换角度去摸索。 感觉车身有点倾斜,是在上坡了。 梦里面就是上了很长的一段坡后停下来的。 宁昭昭嘴上手上都加快了速度。 * 这辆运货车稳稳地停靠在半山的路旁。 车头的两个人边谈话边下车来交接。 “开夜车这种活儿真是不好干”,赵宏扭着脖子,听着骨节“咔啦咔啦”地响。 主驾上的向虎大力关上车门,笑道,“现在咱俩接到这活你就美吧,抵得上以前开一个月长途了”。 接着凑到赵宏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活见不得光,少说话,交了货就走人”。 两人说着走向路边的一处农家小院,一圈栅栏围着的小屋。 “怎么没亮灯,是不是太晚已经睡了”,向虎疑惑。 “戚,我们辛苦开了这么久,他们倒好,一到点就睡”,赵宏心中很是不满。 向虎去推院子的门,是木条做的栅栏,一推就开,“前天我们送的更晚,也没见他们睡觉啊”。 “虎子,你手机打开照一下,这天忒黑了,我感觉夜盲又犯了”,赵宏扶着门框站在门旁。 掏出手机打开灯,向虎回头问他,“现在看清了吧”。 “行,行了,走,进去看看”,赵宏跟着向虎走进院子。 没几步就到院子里屋的门前。 屋门紧闭着,窗户内一片漆黑。 “喂,有人吗”,赵宏拍门。 没有人回应。 向虎和赵宏对视一眼,同时用肩撞向门,乡间小屋的门缝不严实,反复几次,门就被撞开了。 屋内一片漆黑。 向虎打着手机光往里照,门后就是一个饭桌,没人,他们继续往里走。 “奇了怪了,我们也没送错地儿啊”,赵宏挠着头道。 屋里除了前厅还有两个内室。 一间是看守人住的,另一间是他们卸“货”的地方。 向虎把手机递给赵宏,“你拿着这个,你去这间,我去另一间”。 赵宏接过亮着灯的手机,推开卸“货”的房间门。 里面空无一物,赵宏还上下左右都照了照,生怕漏掉什么。 “老宏!过来”,另一个房间的向虎叫道,赵宏飞奔过去。 进去时,向虎蹲在一张床前,手机的灯光下,床上和床尾的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的脸色青白,其中一人眼睛还微睁着,他们惟一的共同点是——都一动不动,前两晚的这个时候两人还在跟他们交接货物。 “……这,这是”,赵宏嘴唇抖着开口。 “嗯……都死了”,蹲在一旁的向虎说,“我刚已经试过他们的鼻子和脉搏”。 “虎子,这,这,我们要不要报警”,赵宏腿有点抖。 “你疯了么”,向虎迅速从地上站起来,扯着赵宏的手臂出到房间外。 “你别忘了我们是怎么拿到这笔钱的,那个老板是怎样的人你也是知道的,也答应过他们不接触货物,送完就走从不多问,要是警察顺着我们查到他那边,你觉得我们有好果子吃?”,向虎语气很重,每一个字都咬着说。 “可是,我们的车一路过来都有痕迹,出省道一路上也有各种摄像头,要是被查到怎么办”,赵宏想到很多警匪片都是这样的。 向虎沉吟了一下,“……对,但你别忘了,这车是他们安排给我们的,我们别开着车走,就行了,两边我们都别惹上”。 “可车上还有一个‘货’……”,赵宏提醒他。 “‘货’不是被捆着吗,这个倒不碍事,我们把指纹这些痕迹抹除掉后,走另一条路下山……”,说着向虎就开始走到卫生间,把衣服沾湿,准备行动。 赵宏照着他的样子做,一边擦一边问他,“那‘货’就放那不管了?”。 “还管得了么,我们都要自身难保了,真是晦气”,向虎骂骂咧咧的,想了一下后又说“反正那‘货’又没看清我们长什么样”。 “再说了,这活我早不想干了,趁早撇清算了”。 快速整理一番后,他们两人准备离开这里,向虎突然说,“等等”。 赵宏不明所以。 向虎回了一趟屋里,过一会出来时,手上拿了一叠钞票;“我就说嘛,这俩倒霉头的兜里果然有不少钱,来,你四我六”。 赵宏没接过来,他总觉得拿这钱怪怪的。 向虎一把揽过他的肩,“就你胆儿小,咱们得躲起来一段时间,过阵子没什么风波再回去报告老板……反正这些事,我们少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