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知恒抱了慈姐儿回袁府,请了个装裱匠人要将那副慈姐儿选中的初荷图裱起来。点翠进来瞧见这画儿,不禁也多看了两眼。
袁知恒与她说了这件奇事,点翠将慈姐儿抱来,在她的身深深的嗅了嗅,乳香加药香的味道便是慈姐儿专属的味道,十分的好闻。
“我听说有才之人大多都要疏狂高傲些的,相公让于大人去请这位先生,我看不妥。”点翠笑道。
“夫人是说,我应亲自走一趟?”袁知恒瞧着那副画作,心中想要请他来做文书的念头也便更强了。
“夫人说的对,我该亲自去才是。”袁知恒笑道,随着慈姐儿的出生,他是愈发的宽和,性子也渐和缓了许多,礼贤下士这样的事他也是乐意做的。
再来城郊,袁知恒牵着马,绕过了那横七竖八的田埂,田埂里几头水牛见了生人也不怕,被主人赶了进隔壁的池塘,池塘边尽是榆树、桑树,黑亮亮的桑葚子结满了枝头。袁知恒采了几串儿放进嘴里,倒是酸甜可口,心里想着回来的时候与乡亲买些回去给点翠吃。
走了又有一里地,瞧见了许大人在田埂边,探着头正与一青年男子说话。
那男子倒躺在一头水牛背,嘴里含了一根柳条儿,半眯着眼儿,有一句没一句的与他应答着。
看来这男子便是那位画荷花的先生了。
袁知恒瞧出他竟还会些功夫,倒躺在水牛背,水牛来回走动喝水吃柳叶儿,他兀自不动,自然是怀了功夫的。
一个诗画绝才,又会功夫的外地人,袁知恒突然意识道此人没有那么简单,兀自请了做文书也许不是好事儿。
“大人,你也来了?”许瞧见自家知府大人也来了,顿时大喜,通过相谈,让他感觉这位后生的谈吐愈发的不凡,反应能力也很强,某一刻竟让许大人觉得他与袁大人的感觉很像。
袁知恒微微点头,将手中的马绳栓了歪脖柳树,走了田埂,打量着躺在牛背的年轻人。
“许大人能否回避一下,”年轻人突然开口道。
“好好,你与我们大人好生谈一谈,”许大人路过袁知恒,还不忘小声道:“大人,这位卿云卿公子绝对是个人才,一定要留下他来!”
袁知恒不置可否,待他走了,突然开口道:“卿先生认识本官?”
“今日见了先生的画作,本官十分拜服,恰巧府衙缺一个文书,先生可愿屈就。”袁知恒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了来意。
那年轻人良久不语,突然一个旋身跳下了牛背,站到了池塘了,也不怕池水湿了衣襟。
“能让袁大人拜服,卿某此生也算无憾了。”卿云见了袁知恒也不曾行礼,只是站在那里,池塘里起了风,水面泛起阵阵的涟漪。
“你……”袁知恒只觉这人确是似曾相识,脑海中一个人名呼之欲出,但是他的脸与他的声音……
袁知恒猛然想起老大夫曾说过他来的时候,脸被烧伤……
“云清公子!”袁知恒心中惊讶无比,惊呼出声,但又尽量压低了声音。
云清,云清,卿云。
卿云面部因着受了伤所以表情是冷漠木然的,但是眼神却是似有万语千言化作了苍茫的伤痛最后是枯寂。
“知道是我,袁大人还敢用吗?”卿云轻轻一句,随即不再看袁知恒。
他全家满门被害,最后父兄的拼死相互,他才保全了一条残喘的性命逃出了京城。天下之大,他身怀血海深仇,孤身一人一路向南,直到来到杭州府。
往日里他与袁知恒并不对付,两位同时很杰出,但是袁知恒处处压他一头,他曾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到了如今,他无处可去,竟头一个想到的是来投奔他。
但他不知他袁知恒是否会收留他,亦或是说是否胆敢收留他。他在杭州府的这两个月来,愈发的明白袁知恒确是百年难遇的奇才,读书读得好,治天下亦有方,他甘拜下风的同时,也起了强烈的跟随与辅佐之心。奈何……
良久,袁知恒不言语,卿云自嘲的笑了笑:“看来杭州不是容我之地,不日我便离开,袁兄想来不会赶尽杀绝吧。”
如今他虽是获罪之身,人人都想拿了他去向二皇子请赏,但他知道骄傲如袁知恒他不会这样做。
“我想知道,云家此前是否是被冤枉的?”袁知恒突然开口。
卿云浑身一颤,这事埋藏在他的心里已经两月,那日的惨状也一直萦绕在他的脑中,他只要一合眼便能看到。如今有人问他云家是否是被冤枉的。
“自然是被冤枉的!我云家纵死不会做出那等谋逆之事,六十条性命就此冤死,我……”卿云此时双目充满了血丝,里面全是仇恨。
“你若跟了我,我不敢保证会为你云家报此血海深仇。”袁知恒又冷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