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窗边的那女子一心望着窗外感概百结,床边那女子也自喟然太息起来,“你总是比我强些,至少还有要过些什么、只是不成罢了!而我活到今日却是几乎不敢想自己能要了什么,一会东儿、一会儿西的,全凭人家安置、自己半分也做不得主。一旦惯了,便是只求安生,想着在哪处做奴婢不是一样?!”
“你倒是心大口宽,居然敢想也是敢说!是我太给了你脸了还是怎样?!竟拿捏起来说我?!”
床边那女子怎都料不到她那番本意为安慰的话语竟能换来了窗边女子的呵斥连连,一下窘迫了,脸红手颤地立刻站起来,似要连那药碗都拿捏不稳!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也并不知主子是何等样的人,又不曾见过的!我只是说、只是想劝你勿忧罢了!”
岂料窗边的女子听罢了这几句更是由讥转怒,一扭头便冲着床边之人大喝起来,“你来劝我勿忧?你可知道我是谁?你以为而今我们穿着一般的衣裳、一般地蒙着面,平日里不计较你不懂规矩,你就是同我一样的人了?你不是!远不是!”
床边的女子显然被骇了一跳,急忙撂下了手中的药碗便给那人鞠起了礼、赔起了不是。她一路惶恐地说着“我初来乍到并不知道就里,因此浑说了莫要见怪”等等之言,一双眼却是盯牢了窗边那人的双手那双牢牢正不断搓揉着皁裙、已然丝毫不见柔嫩、也无有半毫指甲的粗糙之手!
“我我、我我并不存什么坏心思我并不知道姐姐过往我自来姐姐就待我比别个都亲热些、又尤其照应了我些”
“你可知道我为何待你亲热些?”她以为换了”姐姐“之称,好歹也能平了些窗边女子的气愤,怎料她几步冲到了床边,发狂样就地一把揪住了她空无一饰的丫髻,死命摇晃,“还不是因你是从那家那处来的?!还不是因你是从盛家来的?!还不是因你身上沾着那处的气味!?”
“我轻贱!我下作!我理应恨死了他们!恨死了盛家!然我见了你却免不得生出些亲切来,总觉得挨得你这北蛮子近些了便是离之前无忧的日子也近些!真是作孽!作孽!”
“你可知我自小长在盛家、且早就被他们放了从了良并不是奴籍?若是我好好的,如今他们帮我配个人家,我的日子也定是不赖!可我不肯!可我不要!于是、于是”
忽然那女子一把拎起跪地女子的发髻死命地向后拽着,“你从盛家来,可知道我叫作什么?可想知道?”
跪地女子吃痛不耐只得顺势仰面朝天,一眼看见那双赤红的双眸,顿时怯意大作,“姐姐饶了我!在盛家时我也是被关着并不能出去、更没人同我说话!来了这里又不许谁有个名字,更不许与谁说话!因此我并敢打听姐姐的芳名!不过必是个好的、必是个好的!”
“好个鬼!那本就是个奴婢的名字!奴婢的名字哪里能好?!我不稀罕!不稀罕!”
“你听听,燕于、鹭岑、末杨、初柳这些个名儿可是好听?这些个奴婢的名儿可是好听?”
“可好听又有何用?你可知如今其中两个已经死了!活着的两个还在做奴婢!”
“两个仍在做奴婢的虽是对自己的主子有一样的忠心、都是肯把命舍了的,然她却定是比我活得肆意些、快活些更尊贵些!因她的主子眼里有她,我的主子眼中却早已没了我这个奴婢!”
那女子在一顿几乎是面贴面地狂嗥之后终于撒开了紧抓着发髻的手,换个了双手撑膝的姿势、矮身下来问道,“既我已不打自招了,你倒来猜猜我叫做个什么?在那四个里又是哪一个?”
两个同衣同裳同髻的遮面女子就此一高一矮地静滞在石室之中,一个阴恻恻地笑着、一个苦涟涟地“猜”着
“末杨?”地上那女子眨着一双能迷倒众生的美目,用细若蚊蝇之声吐出了两字后便抱头护住自己的发髻,免得一旦错了又要受那“皮肉之苦”!
“末杨!”那人轻轻地唤了一声自己的名,有两滴热泪沁出了双眸、在眼眶中徘徊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