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已经在小镇上弥漫整整一个月了,据以往经验,此刻正是“抗雾”的关键时期。
人们憋闷在小小一方天地里足不出户,呼吸不上新鲜空气,见不到明媚的阳光,听不到鸟儿的鸣叫,这对意志精神是一个极大地考验。
往年雾期,镇上都会死一些人,有意外而死,有突发疾病而死,更多的是受不了精神上的折磨,打开家门冲入雾气里被毒死。
被毒死的这些人里,百分之七十集中在第一个月的月末。这时候,人们的精神濒临一个崩溃的临界值,有许多一个家中朝夕相处的人,表面与常人无异,前一秒还在说说笑笑,后一秒突然打开家门冲出去,永远消失在茫茫雾气里,只剩下追悔莫及的家人。
但是只要挨过这几天,日子就又不那么难过了。
因为雾气一般六月初的某一天来临,到七月初的某一天刚好一个月,所以小镇居民给这一吞噬许多人生命的诡异现象起了一个名字,叫做“七月上的诅咒”。
到了七月初这几天,牧琛格外注意家里人的情绪状况,在屋子前后两道门上设置了许多障碍,如果有人中了“七月上的诅咒”,打开门往外跑时候,最少要耽误半刻钟的时间清理门前的障碍,这足以够屋里其他人发现并赶到。
这是一个平常的上午,四皇子站在二楼的一角吊嗓子,刻意扮作女声的戏腔传遍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他将水袖挥舞出快乐的波澜,并且在看到牧琛经过时,立刻提高了一个声调,以至于声音有些荒腔走板。
他在家里装了两天抑郁,并且时时去门口转悠一圈,不经意间叹口气,终于换来了打扮的“不男不女”,在家里放声高唱的权利。
三皇子在房间里抱着平板看泰剧,一时笑的叽叽咕咕,一时嚎啕大哭,各种奇怪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听着就让人觉得这个人精神错乱的很。
不过牧琛倒是不担心了,听说中了诅咒的人都是表面看起来平静,突然做出出其不意的事情。
大皇子偎在沙发一角玩手机,自从在丞相那里受到打击后,他整个人就看起来十分消沉,最近则干脆沉浸在了电子世界里。这样沉迷于一件事的人,也不容易中诅咒。
五皇子在他的玻璃花房里抠土玩,对着几株喜阳却晒不到大太阳、因而变得蔫不拉几的花株抓耳挠腮,和大皇子一个道理,身心皆有寄托,就不容易生出死志。
七皇子在郭嫂怀里抱着,快乐的吸吮着小脚丫,屁股后面坠着个六皇子,最近不知怎的,六皇子粘郭嫂粘的紧,郭嫂也疼爱这个少年,她的儿子永远没有机会长到这么大了。
六皇子在郭嫂面前表现的一派天真,不是在哥哥们面前装模作样的天真,而是少年自身带有的那种清新讨喜的幼稚之气。
六皇子的母妃昭淑仪,母家无势,自己不得皇帝宠爱,热衷于宫斗与在皇帝面前现眼,连带着六皇子从小受宫人歧视,又极度缺乏母爱,以至于当他碰到一个母爱多得快要溢出来的女人后,不由自主便黏了上去。
中午到了,窗外有浓雾遮挡,几乎看不出日头的变化。一声“开饭了”的声音,把众人从屋子各个角落唤了出来。
牧琛雇来的小夫妻两个,丈夫从前是个大厨,做饭十分美味。
今日的菜色有烤羊腿,清炖羊肉,爆炒羊杂,红烧海鱼,竹笋老鸭汤,酸辣菠菜土豆丝,凉拌笋片,手撕白菜,主食是甜豆沙包子、羊肉汆面和荞麦面煎饼。
雾期难捱,吃点好的,心情也会变得好起来。
牧琛深知围城之困时,粮草对兵马的重要性,所以他将口粮储备的足足的,哪怕出现点什么意外,或者雾期又延长几个月这种小概率事件发生,也能保证绝对不会把这几个人饿死。
当然因为资金有限,不可能顿顿都是大鱼大肉以及稀罕食材。之前他有意控制每日的食材数量和质量,免得出现前期紧吃后期清汤寡水的现象,但是最近进入特殊时期,他干脆放开手让厨师自由发挥。
由现场反馈来看,大家都吃的很满意,心情也很好。
五皇子的小菜园渐渐成气候了,除了之前储备下的耐放蔬果,最近餐桌上一直都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蔬菜供应。
吃完饭后,众人在客厅各自找个舒服的角落窝好,昏昏欲睡着吹风扇喝酸梅汤,听郭嫂讲小镇上的故事。
这小镇看起来平平无奇,和世间所有的小镇没什么两样,但是因为每年夏天这三个月的雾期,变的与众不同起来。甚至每年有许多外乡人拖家带口的赶过来,在镇上租个房子,只为体验神奇的雾期生活。
郭嫂正坐在桌边缝制七皇子的小衣服,鼻梁上驾着一副花镜,丈夫儿女刚去世的那段时间,她天天哭,把眼睛哭坏了。
六皇子坐在她脚下,乖巧的缠线纫针。
郭嫂娓娓道来:
“前些年镇子上,来了一对闹脾气的年轻夫妻。我记得那是雾气快要来的前几天,我在镇东的小溪里洗衣,听见山坡那边传来争吵声,女人又哭又叫,男人也粗喉咙大嗓门,吵的谁也不让谁。”
“过一会儿,吵架的两人翻过山来了,模样都很周正。女人娇小玲珑,皮肤白白的,男人瘦高,架着一副眼镜,手里拎着一摞书,文气很重。他们向我打听镇上哪户人家出租房屋,声音客客气气很有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