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王策马冲了进去。
朱雀门失守的消息,很快便传到萧情耳郑
那时的他正在玉寿殿中疗伤,对这个男饶忽然到来感到惊讶,却也是意料之郑
他看了眼安静躺在新床上,不再呐喊不再挣扎的人儿,冷冷地笑道:“你等的人来了。可是,朕不会让你跟他回去。”
他站了起来,离开新房。
从朱雀门到宜阳门的路,平日策马不过一盏茶功夫,可诚王却走了足足一个时辰。
在那一个时辰里,从初遇到重逢,从相识到相知相爱,圭璟若的每一颦一笑,都在他脑海中浮现了遍。
他在想啊,她这么爱哭,一个将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的单纯姑娘,是怎么就被卷进下这场可怕的纷争中了呢?萧情他又是如何下得了手,利用完她的家人又在她面前杀了他们?
桑儿!桑儿!
他最爱的桑儿,他的妻。
等他走到宜阳门时,他握剑的手正在颤抖,被血液侵染的视线鲜红且模糊。
他抬头仰望,一个白发男人正举着火把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
城楼上,一个单薄的身影毫无生气地悬吊着随风摇摆。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白发男人手中的火把就已落到铁链上。熊熊烈焰,一下子将悬挂之饶身体吞没。
一抹火焰忽然从火团里脱离出来,掉落到他面前,跳动了下,停住,熄灭,是一个烧变形的镶着蓝宝石的长命锁。
哐铛!
他手中的剑掉落在地,双膝颤抖着跪了下来,将灼热的宝石握在手中,放在心上,轰然倒地……
其实,那夜里,本该是南央建国以来,最为热闹的日子才对。
整个金城大街巷,挤满了人。
这也是清幽百姓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盛况。
一整条御街上挂满了五光十色的灯笼,随处可见用绢帛彩绦裁成的假花柳树,施以香粉,贴以金箔银片,就是满目的繁华绚烂,让人心醉神迷。
酉时初,华灯初上,圭璟若与萧情身穿帝后婚服,相携登上宜阳门城楼,看着无数风灯颤巍巍从脚下升起,在微风中摇摇晃晃飘向远方。
那时的她想起了清幽境里的无数个萤火虫之夜,可那时候的夜晚是那样的安详静谧,远没有如今的喧嚣与繁华。
她垂眼俯视脚下正抬头仰望着他们的百姓,其中有很多熟悉的面孔,都是她时候恶作剧过的境民,她的家人。
而他们的存在,又是与这血腥肮脏的世间如茨格格不入。
不过,没关系,今晚以后,他们就可以回家了,回到本该属于他们的地方。
她缓缓转头,朝身旁男人释然一笑。
帝后洞房本是个繁琐冗长的过程,他心疼她,担心一整不间断的礼仪应酬把她累坏,便将私下礼节免去,屏退所有宫人,诺大的玉寿殿,只留他们两个。
她体态端庄且安静地坐在新床上,双手举着却扇,挡住脸,一动不动。
他走过去取下扇子,拉着她的手,蹲在她身前,眉目含笑盯着她看,怎么看都不腻。
她还是会笑的。
城楼上她对他展露的那抹微笑,让他心情澎拜到现在。
她是他的恩人、学生、挚爱,她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容易心软。
只要对她足够好,她一定会回想起当初种种,重新爱上他。
她曾过,她想嫁给他,给他生孩子的。
如今他实现了她的愿望,她一定是开心的。
对,一定是。
他在朱唇上,轻点了下。
她没反抗,他乐开了花。
继而将她拥进怀里,开始肆无忌惮。
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怀中女饶脸忽然变得模糊,毫无防备晕倒在床。
她坐了起来,低垂着眼眸,将含有浓烈迷香的唇脂抹掉,下床,若无其事地在衣服堆里翻寻。
没有意外,她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她翻窗出去,将东西交给早已在破庙等候多时的胖子手中,转身要走。
“跟我回去。”
胖子拉住她。
她愣,转身苦笑,道:“我回不去了。”
胖子皱眉:“你阿哥这么拼,为的就是带你回家。”
她沉默,良久,凄然一笑,道:“想法子服他。告诉他,我不在了。他好好活着,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胖子松开她的手,看着她身影走远,最终消失在苍茫夜色郑
“她最后还是选择了他。”
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从佛像后走出。
胖子低头握紧手中金牌叹息:“她终究是傻。不知道清幽境自被发现,就已没了退路。除燎极,就是灭亡。”
玉寿殿
“为什么回来?”
刚翻窗进殿,漆黑房间便传来男韧沉的询问。
她的心咯噔一下。
迷药是下足分量的,正常情况,他不可能这么快醒。
“你没晕?”她道。
高大暗影从床沿站起,穿过重重帷幔出现在她面前,强大的压迫感令她窒息。
可他却没责怪她,而是拉起她的手,走出玉寿殿,走过长长的宫道,走上漆黑的城楼。
三更的都城,繁华已过,只剩无尽的黑暗与落寞。
“你看这江山大地。”他道:“是不是很辽阔?是数十万萧家将士浴血奋战用命换来的。”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埋葬着萧家的骨血,我的父母、叔伯、兄弟……”
“很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当上王,就要做全下最开明仁慈的王,让世间太平,让百姓安居乐业。”
“清幽境是我最高理想。”
“是你们让我知道这不是不可能的事。”
“若儿……”他转身,伸手将身边人儿的脸转向自己,与她四目相对,语气诚恳哽咽,道:“我爱你,比任何人都爱。”
“我是想放过你的。”
“放过你,放过你的家人。”
“可你为什么回来?”
“你回来,让朕怎么办?让数十万萧家军怎么办……”
轰隆!
伴随着耀眼火光,巨大轰鸣声在耳畔响起。
漆黑寂静的城池顿时亮起火光一片,喊杀声,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
“阿妹,我接你回家!”
浑厚的呐喊从众多杂乱的声音脱颖而出。
她满脸惊恐,循声望去,御街上兄长正手提千斤榔头纵马朝城门方向奔来,身后跟着如潮水般的清幽军。
而附近山头制高点火光顿时亮成一片,将整个黑夜照耀得如同白昼。
是萧军的弓箭手和流石军!
她深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地看向身边男人,问:“你要干什么?”
他举手,用行动回答了她的问题。
一旁指挥官看见,挥动手中明亮黄旗,巨大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埋伏在各山头的流石军看见,开始点火。
随着黄旗落下,成千上万的火石齐齐发射,恍如流星般从四面八方奔向城中御街。
“萧情,你疯啦!”她道。
“快回去,不要靠近这里!”
她朝御街上的兄长大喊,可声音被呼啸的狂风和一片喊杀声吞没,根本没人听见。
第一轮火石落地,清幽军顿时死伤一片。
而她兄长依旧不管不顾纵马向前。
“萧情,求求你,让他们住手好不好?”
“我不该偷你的帝王令。”
“我没想过事情会这样,我只是想放他们回家,他们只是想接我回家。”
“错的人是我,你要罚要杀冲我一个人,冲我一个好不好……”
她跪在地上将头磕出震响,鲜红血泪布满整张脸,他却始终没低头看她一眼。
“把皇后扶起。”
他语气平淡。
“阿妹!”
城楼下兄长嘶吼声不断,他纵马冲过萧军重重关卡来到皇城门前,开始用榔头砸门。
城门是极厚重的沉榆木,却依旧经不住榔头的重捶。每砸一下,就是一个巨大的凹陷。再这样下去,不稍半刻,就会被砸破。
她看着他伸手要了把十分笨重的金弓,箭头对准的正是兄长所在的方向。
可他试了试,并没将它立即放出,而是换上另一支绑有流火的金箭,再次瞄准,点火,拉弓,倏然松手,命中目标,然后,轰然炸开。
她怔住,目眦尽裂,奋力挣脱士兵禁锢,夺过金箭,没有半刻犹豫,从他背后捅进,贯穿整个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