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跟你说吧，小郎君，我们这一行就指望着有个有钱人好的恩客看上，这样就可以等未来的某一天赎身从良。绿玉姐姐本来在我们楼里算是第三的人物，有前头两位压着，前程也不见得有多明朗。可如今海棠和牡丹姐姐都没有了，她便是拔了头筹了。平日里我可见得多，她和海棠还有牡丹吵架，吵得凶得很。再说她说那雪柳是凶手，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吧，那雪柳本来与绿玉姐姐也是有过节的。”

“什么过节？”

“这可就有意思了。”胭脂瞬间来了劲，眼睛机灵地转了一圈。

“有一次，有一位公子办了一个宴会，请了我们一些姐妹去作陪。在那宴会上，那位公子起先是看上了雪柳，然后却被绿玉姐姐截了胡。绿玉姐姐之后便在楼里等着那公子来赎身，可是那公子却没有来，让绿玉姐姐成了笑话。这之后，她便将怨气发泄在雪柳身上，闹了好几回，以为那位公子要来娶雪柳。”

胭脂笑道，“也不想想那游公子是何方人物，要娶哪家名门闺秀，良家女子娶不到？还能真惦记着这地方的人。”

“游公子？哪个游公子？”

“就是游有方游公子啊。”胭脂见自己说的话好像起了作用，便十分高兴，“而且，海棠姐姐也是那晚死的。”

“关于那日夜晚，你可还记得什么？”

“倒是有一桩，”她回忆起来，“当天，我一个人在园子里晃悠，然后就看见雪柳匆匆忙忙地从一个暗巷里跑出来。我觉得好奇，就进去看了看，只见海棠就吊死在那个巷子里头了。所以我说，雪柳也是很有可能杀了她姐姐的。毕竟她年纪小，姿容也不如她姐姐那般出众，要熬到可以赎身的那天，说不定都要是个老婆子了。可是她姐姐一死，她拿着她姐姐的钱，赎身，呵，想必是易如反掌。”

“那牡丹呢？”宋莺话锋一转，浅淡的眸子在这一瞬间让胭脂有些害怕，“海棠姑娘尚且传说是自杀都留着房间没有处理，为何牡丹姑娘的屋子这么快就修缮了？”

“这，这是因为她自己。”她有些吞吐。

“嗯？”

胭脂似乎有些害怕，“在牡丹出事之前，她自己放火烧了自己的屋子。”

宋莺觉得不能理解，“她是疯了吗？为什么烧自己的屋子？”

“疯了倒是不至于，但是却是有点撞邪了。”胭脂往宋莺的方向靠了靠，四下望了望，“那得从雪柳，也就是海棠的妹妹离开这里这天开始了。牡丹连着几天都没有接客，天天说胡话，说是自己看着了海棠。说是她看见了她，就挂在她屋里那个木头上，看着她，笑，说是要来索她的命。”

胭脂说着，自己就打了一个寒噤，“她还指给我们看海棠被挂着的位置。我们这是做皮肉生意的，若是被人看见这些烧坏的痕迹，怕是都不要吃饭了，便修缮好了。”

“海棠为什么要来索她的命？”宋莺忖着，只觉得事情不简单。

“不止是她的，”胭脂放低了声音，“还有绿玉姐姐。”

“为什么？”

她埋头说起自己的理解，“因为她们三个是这里最受欢迎的姑娘啊，天天明争暗斗的。海棠姐姐性子算是好的，所以暗地里不知道吃了多少亏。而且，海棠姐姐说不定就是绿玉害的，不找她找谁？”

“所以这就是你们这次去求符的原因？”

“是。”胭脂怯生生地抬起头，眼波微动，“而且，不仅她，绿玉说她也梦到了。她说，海棠来索命来了，她要赎身，没有人让，所以让她死了。如今她魂魄未灭，便要来找我们寻仇，我们整座楼的姐妹，包括鸨娘，都得死……”

“这么邪乎？”宋莺眉头微蹙，只觉得自己背后也生出凉意。

胭脂迟疑却坚定地点头，“牡丹姐姐那个，我是信的，毕竟她真将自己屋子烧了，说是要把海棠的魂魄烧了去。结果房子烧了，她还真的好了不少。日子又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没想到她却死了。而且，我听说牡丹姐姐死时，在她旁边发现了一块山药糕。”

“山药糕怎么了？”

“小郎君你不知道，”胭脂往宋莺的方向拼命挪动着，声音越来越小，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她，“牡丹姐姐从来不吃山药糕的，喜欢吃山药糕的，是海棠姐姐。”

“什么？”

“所以啊，是她来索命来了……”胭脂说着就像是要哭的模样。

“海棠很喜欢吃山药糕？”宋莺再确认问道。

“嗯，很喜欢。”胭脂看着她，定定道。

胭脂说完她知道的以后便拖着裙子回了自己的房间，他们几个在海棠的屋子里查看了最后一圈便走了出去。

“真有这么邪乎？”辛不怒抖了抖身子，像是要抖落浑身的鸡皮疙瘩。

“口口相传，做不得数。”赵琮靠着墙壁，抬头看了天香阁的招牌一眼，“就怕是有人在这里头装神弄鬼。”

宋莺本也觉得有些不安，听赵琮这么说，脑子便开始飞快运转起来，“海棠喜欢吃山药糕，而事发地点总是出现山药糕，所以事情的源头很有可能就是在这里，不行，咱们得再去搜查一番。”

她扭头就想回去，却被赵琮拉住，“不用了，要是真有线索，怕也是在牡丹房间那场火里就烧毁了。等不到我们来查。”

赵琮嘴角一勾，“牡丹的话，是天香阁里所有人都听见了的。要么是她撒了谎，要么是她真的看见了海棠。清查一遍和海棠长相相似的姑娘……”他的话就这么顿住，扭过头来看宋莺，“她有一个妹妹？”

“对啊。”宋莺赶紧拿出方才要的一张雪柳的画像，粗看不觉得，细看之下海棠和雪柳的确有那么几分相似的神韵，“她……是那个假海棠？”

***

“宋姐姐，所以凶手真的是个女人？侮辱女子什么的，都是障眼法，来掩饰她的身份？”辛不怒边走边问。

“不是。”

“为什么？”

“凶手如果是女子，那她一定要力气十分大才可以。三个死者中，第一位的力气应该是很大的，可是凶手却能正面将她掐死，而死者也无法反抗。可是一般的女子，鲜少有这么大的力气。第二，你们把手伸出来。”

宋莺说着，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与赵琮和辛不怒的手相比，足足小了一圈，细嫩白皙，看着就没有什么力气，“女子的手，一般不会如尸体掐痕显示的这么大。就算有参与，也不过是个帮凶。”

“原来如此！”辛不怒点头，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太多破案的头脑，有些丧气。有蚊子飞到他身边，他更是难受，便伸出手一个一个将他们打死。一拍一个准。

“你们谁还来？谁还来咬我？我告诉你们啊，再靠近我一尺之内，我先看到谁就打谁。”他哼了一声，握剑抱胸。

宋莺听到这里，立马停住，脑子里循环着辛不怒刚刚说的‘先看到谁就打谁’，停下来，脑后一阵战栗，“凶手可能不是报复杀人，而是随机杀人。”

她脑子里回荡着姜平的话。

莺儿，你要知道这世间有这样的凶手，他们觉得自己就是宗旨，觉得自己的想法大于一切，于是想怎么对别人就会怎么对别人。同样，他们走到大街上，觉得谁应该死，便将谁杀死。

只是若是这种案子，那破案的难度就越大了。

赵琮却是十分满意一般，笑了笑，“想不通的事情，先莫要想了。我们先去贾家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