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说着说着,那眼泪就从眼角滑了下来,片刻后转而嚎啕大哭。
他拉着她的手丝毫不敢松开,就好像只要自己不松手,她就还活着一般。
他从来没追问过她从哪里来,是哪里的鬼魅精怪,又或者是哪里的神仙精灵。
不是因着他不在意,而是他怕像话本子里写的那般,只要自己戳破了她的来历,她就会飞走一般。
“可是,我明明没有问过啊。”刘书来泪如雨下,仿佛要把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一般,似笑似哭的看着林宝茹呢喃道,“那为什么要走呢?”
“我说过,我会对你好的,好一辈子你明明答应的啊,为什么说话不算话啊。”
“你之前不是想要自己开商队吗?不是想要建船队吗?那咱们一起建好不好!”刘书来眼下说话,连自己都有些说不清到底说的是什么了,他只是凭着心意,想要一直说一直说,“对了,之前你想周游各地,我也陪你好不好?”
“那些地志杂谈里的地方,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吃食,我都给你寻到好不好?”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门外的寒风,还有那若有若无的抽泣声。
死寂般的产房,让他一度哭到不能自已。
为什么要走呢?
为什么要离开他呢?
明明说好的,要一直在一起,凭什么留他自己在这?
说了许久,久到刘书来以为自个这辈子都要这样过完的时候,刘夫人来了。
她显然也是哭过了的,眼下看到儿子伤感的模样,只能强撑着劝道:“来儿下人已经去桃溪村发讣告了,先让人帮着宝茹丫头拾掇拾掇吧,让她体体面面的走”
这一句话,直接让刘书来红了眼,他看了半天身边的人,旋即苦笑着说道:“娘我没有娘子了,我以后再也没有娘子了!”
我娘子,她不要我了
刘夫人心口一窒,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等到这边林宝茹的身后办完了,胖婶才把先前查问道了的事情仔细同刘夫人跟刘书来说了一遍。
原来那疯女人不是旁人,就是被叶老爷舍弃了的胡媚儿。
胡媚儿张扬过数月,哪里还受的了被人轻慢欺负的日子?可她既没办法报复叶老爷,也没办法再寻到好出路。最后,钻了牛角尖的人,生生把所有的仇恨的怨气放在了林宝茹身上。
最后她的下场不言而喻,饶是不死这辈子也再无好日子过。
可这件事,终究成了刘书来心中的痛。
要是当初他不因着好酒去画舫,没有玩乐心思招惹下胡媚儿,许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死气沉沉的刘书来,在知道伤害自家黑心莲的罪魁祸首,竟是自己招惹下的后,就越发阴郁起来。
若不是他还惦记着答应过黑心莲要好好教导儿子,许是这会儿都要跟着林宝茹一道离开了。
在林宝茹离开一年后,渐渐恢复过来的刘夫人,看着孤零零的长子跟未长大的孙子,心里就生了给刘书来娶续弦的念头。
她不是不念着宝茹那丫头,可心里再惦记着,人都已经走一年了。
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日日这般不死不活的模样。
不过刘夫人也算厚道,心里有了这个想法后,先去桃溪村与王氏通了个气儿。
王氏也不是狠心肠的人,这一年里,女婿对闺女的情谊,她是看在眼里的。如今要说想让女婿早日走出来的,又何止是刘夫人一人?
得了王氏的准话,刘夫人就暗中操持起这事儿来。
期间已经在京城为官的刘书言,几次捎信给刘夫人,让她莫要瞎牵线,免得母子离心。可刘夫人哪里会听,所以就算知道刘书来不会同意,她还是拿着打管家那打听来的关于刘书来的行程行动起来了。
现在的刘府,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可以说,只要刘府一松口,便是各大州城的大户人家,都会上赶着同刘府结亲。
哪怕只是续弦,可刘府也够资格挑剔的。
一来是刘府自己家大业大,且因着先少夫人的许多善举,让刘府在皇家跟朝中都得了脸面。
二来,谁不知道,富商刘书来的二弟,如今是天子近臣,且还是年纪最轻的京官。
刘府既有泼天的富贵,又有锦绣前程,这可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人家。
于是,忙着教养孩子,且筹办商队跟船队的刘书来,接二连三的开始偶遇各种闺秀跟女子。
甚至,有一些面容与自家黑心莲颇为相似的,都被人送到了跟前。
若不是他知道,世上不可能存在死而复生的事情,许是真就会着了道儿。
现在的刘书来,收敛了在林宝茹跟前的油嘴滑舌跟随意,整个人都如同一口深渊一样深不可测了。
他不是愚的,就如林宝茹所言,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做许多事情。
曾经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现在却能独撑刘府产业,且还能将叶家打压的毫无还手之力。
刘书来说不上是为什么,反正自林宝茹之后,凡是当初惹怒过林宝茹的人,他一个都不曾放过。
如今又有人到自个跟前碍眼,且还想要模仿自家黑心莲,这是他不能忍的。哪怕,这里面有自家娘亲的手笔,他也忍不了。
所以,没等那些送了家中闺秀前来搭讪的人家尝到好处呢,就先被刘书来以雷霆手段伤了根基。
此后,刘书来传出话来,这辈子只有林宝茹一妻,永不纳妾且永不再碰女人
而这个时候,瞧见那些试图用女人捆绑住刘书来的人家是何下场后,再没人会质疑刘书来话中的真假。
刘夫人后知后觉的发现自个当真伤了与儿子的母子情分,也是懊悔不已。
可是她再懊悔,刘书来也没再想以前那般对她心无芥蒂过。
其实刘书来明白,他娘亲的做法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他心里就是过不了那个坎,当初娘明明也是极为喜欢黑心莲的,怎么能转头就接纳别的女人进门?
又过五年,刘书言也成家立业了,还把刘夫人接去京城住。可刘书来依旧没有容任何女人近身,到这个时候,再没有人怀疑他对少夫人的感情。
而这些,对于手里握着一直初见雏形的商队,跟一直与衙门有着千丝万缕往来船队的刘书来而言,却都是无关紧要的了。
这些年,他亲自带着商队东奔西走,看尽各种杂谈话本,寻遍各地的能人异士,就只为知道自家黑心莲的家乡到底在哪里。
待到年老之后,刘书来看着那一摞摞被自己翻的早已破旧的杂说,苦笑一声。没想到,自己这辈子最用功的时候,竟是看这些正经读书人都嫌弃的书。
弥留之际,刘书来的眼泪还是没忍住打眼角滑下了,“那就是个骗子”
可他还是放不下,忘不了。
如果可以,他宁可没有这滔天的财富,只求跟她在柳林镇踏踏实实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