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莲完全不清楚这个便宜师兄内心戏这么足,她只是单纯觉得这家伙实在是太闹腾了些,听个墙根都不好好听,还在这动来动去的,要不是本着同门不相互残杀的理念,她早就手起刀落见血封喉了。
“夫人,夫人......”小翠恐惧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屋内传来,在这昏暗的角落里听着格外渗人。溯安赶紧转过脸,同有莲使一个眼神。
有莲无视了这个蠢货师兄恍然大悟的眼神,把手缩回来在他的衣摆上擦了擦,继续趴着听墙根。
“哭什么,是我平日待你不好吗?”
“夫人,翠儿错了,翠儿不该在您和莲姑娘交谈的时候忘了回避,翠儿不该.....”
“没什么该不该的,”邹兰雪淡淡开口,语气一如反常的淡漠,“你可知道我为何遣退了所有下人,却独独留下了你一个人。”
“因,因为,夫人视我为心腹吗?”翠儿抖着嗓音开口。
“傻丫头,”她又笑了,“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往往都活不长啊。”
“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知晓得太多了,竟然认出了我的身份.....”
木夫人的声音逐渐模糊起来,有莲再凑过去听,也只能听到一些如梦中呢喃一样破碎的句子。
“....认出....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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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灯前后的男人是两个模样。
这是他私塾的同学告诉他的,那小子大概比他大个几岁,爹娘也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因此对这种荤话毫不在意。即便是当着孩子的面儿依然荤素不忌,张口就来。
他娘虽也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妇,但是受他爹的影响,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说不出的书香味。他日日夜夜被墨香熏陶,自然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到这种荤话。因此当那谁挤着眼睛对他说的时候,他一时半会儿还没能反应过来。
后来......纯粹是这家伙给他灌输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太多了,他想忘记都难......
但是,这句话总归是不错的。比如这个男扮女装还没半点破绽的裸.奔变态,方才还在喊打喊杀,现在就像没事人一样在这儿哼哼唧唧地唱起戏来。
褚雁不懂戏文,只是感觉这个月季夫人那是相当喜欢唱戏。这才见面没几次,都已经听他唱了好几场了。
他虽不懂,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便宜师叔祖唱的还是挺不错的。他唱戏时似乎已经完全抛弃了他男子的身份,彻底化身为一个为爱疯魔的妙龄女子,句句都是情,声声皆为怨。
啊,一想这种东西就觉得头好疼,废材雁果断往后一靠,就地表演了个咸鱼躺平。
“褚公子,你可晓得,”月季捏着嗓子,翘着兰花指道,“你可晓得,我方才唱的都是些甚么?”
他这一声“甚么”十足的拿枪拿起,尾音还微微翘起,惊得褚雁下意识一个鲤鱼打挺直接蹦了起来。
“不,不懂,还请师叔祖赐教。”
“这第一出啊,唱的是那《玉簪记》,这你可晓得?”
褚雁在黑暗中摇了摇头,许久便听到他“嗯?”了一声,这才突然意识到好像他看不见自己,于是赶紧开口回答:
“不,不晓得。”
“这说的,便是那妙常小仙姑同那来道观暂住的潘生两情相悦,私定终身,最终破开层层阻挠结为夫妻一事。”
“这第二出啊,奴家这唱的是那《怜香伴》,你应当是没听过的罢,这唱的是那崔氏笺云同那曹家小姐曹语花交好一事。”
褚雁挠了挠头,不晓得为何他将交好二字咬的特别重,又听他道:
“她俩皆为女子,且其中一人已为他人妻子,却同曹小姐暗生情愫。不想,这未遭到她丈夫的阻拦,还相帮了许多。你可晓得这戏文的结尾是什么?”他顿了顿,又笑了起来。
“你说,人们过的太苦了,才把对团圆的美好指望写进了戏文里。女子同女子都能相守一生,道姑也可不管不顾同书生一同私奔去。可若是放在你我身边,”他双手捂着额头,发出咯咯的怪笑,“如此有违常理,打破戒律一事,又有几人修得圆满的。”
“纵使不乱常伦,又有几人能做到长相守,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怎能勾生同地,嫁并归,吟联席。”
褚雁突然明了,不论是在戏曲中追求一份美满的他,还是作为月季夫人,在牡丹间控诉情郎始终乱弃的她,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都是为情所困之人。
褚雁听着他哼哼唧唧地唱着,突然地就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