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炷香,药罐子开始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盖上的小孔里不停的向外吐着阵阵白烟,没一会的功夫,院中便充斥着浓浓的药香味。 “主子…”白苏款款而来,在莫少锦耳边细声说了几句话。 听完白苏的话,莫少锦目光一闪,唇角带着几分笑意:“确定是她吗?” 白苏点头。 莫少锦转头便对那吏红幔道:“吏姑娘,我手头上有点事,先离开一会。” “嗯,这里我会看好的。”吏红幔点头,便让吉雅送莫少锦离开。 离开言府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白矾停下了马车。 “就是这?”莫少锦小心下了马车,开始打量着四周,这里地处庆靖城北的荒僻之地,方圆几里之地,人烟少得可怜。 白苏点头道:“再往前走不远就是翠行庵的入口,居白术的消息,朱月在半个时辰前就上去了。” “啧,没想到还真是安置在了庵堂里,这藏得可真够深的~”莫少锦看着那静谧的小山,当初赵白两家出事没多久,朱月便称病,再没多久,就传出沈子君前往庵堂为母修行的消息,一下子,可揽了不少的好名声,可这名声沈子君还有没有福气消受就难说了。 “可知道朱月带了多少人来?” 白苏细数道“一个公公,两个侍卫,还有一个宫女。” “这般啊…”莫少锦眉头不由轻轻一蹙,虽然带的人少,但也有两个侍卫,还是有点不好办。 白苏见莫少锦犹豫,便信誓旦旦道:“主子,没关系,我们可以带你上去。” “我相信你们,我是怕我会出幺蛾子…”莫少锦苦笑,自己到底是几斤几两,她还是知道的,就怕到时候掉链子的是她,这般反倒连累了白苏两人。 白苏又利落道:“那不如我上去,白矾你和主子道前面的那个岔口等着我。” 莫少锦点头:“那也行,你自己注意安全,知道沈子君大概在哪个地方了就回来。” “知道了~”白苏离开,白矾调转马车,与莫少锦缓缓来到约定的地方等候。 这一等,不知不觉三刻钟的时间就过去,莫少锦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了,下了马车,便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看向白苏去的方向:“怎么还没回来?” 白矾缓步走至莫少锦身后,出言安抚道:“主子,放心吧,以白苏的身手,这是小事一桩。” 莫少锦长长的叹了一声:“这丫头也真是的,不是让她知道位置就回来的嘛!!” “主子!”一声长唤,让莫少锦猛地一抬头,看着熟悉的身影回来,瞬间就松了一口大气,却也不免一句抱怨:“怎么这么久,担心死我了!!” 白苏干笑两声,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莫少锦眨了眨眼:“抱歉抱歉…” “好了好了,先离开这吧~”莫少锦直接拉着白苏上了马车。 白矾驾起车,便是扬长而去。 “没出什么事吧?”看着白苏大汗淋漓的样子,莫少锦递过一条手帕。 白苏接过手帕,连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放心,什么事都没发生~” “那可是知道沈子君在哪了?”莫少锦打开了水囊,递予白苏。 “知道了!”白苏接过水,喝了几口,顺了顺气,接着道:“不单知道她在哪,我还好像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莫少锦被白苏的话勾起了好奇心,便是追问:“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主子,我觉得朱月她,她对沈子君有点有点…”白苏皱起秀气的细眉,努力的想了想,却找不到一个适合的词去表达她想说的。 莫少锦似乎知道白苏要说的是什么,了然道:“朱月疼爱女儿,在北靖是人尽皆知的,我明白。” “不,就我的感觉,那已经不是疼爱可以概括的了!!该说是病态了!!”白苏使劲的摇了摇头,一想起她方才在后山看到的,身上不由得就起了鸡皮疙瘩。 莫少锦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白苏,“你是说…” 白苏点点头,这就得在她进入后山说起—— 在翠行庵里找了大半天,她也没找到朱月等人的下落,庵堂不大,稍微转一圈就已经完了,除了庵里的几个姑子,并没有其他人。 正是她疑惑的时候,便看到一个位公公打扮的人手里拿着什么,行色匆匆的往后山去,她跟上,躲开了道上的两名侍卫,达了后山,看着那公公进了一间昏暗隐秘的屋子,一时的好奇,她也小心的凑了上去。 可还没等她完全靠近,那公公便和一位宫女模样的人退出了那房子,手里拿着的,是一套水蓝的衣裳。 “难道,沈子君还没死?”带着这个疑惑,她便越发的好奇,小心绕了绕路,来到了那屋子的背后,攀上屋顶,竖起耳朵,专心致志的听着从地下传来的声音—— “君儿,那些个害了你的人,母后已经让他们全都死了,你也可以安心了…” “你那个父皇说了,要等你的好弟弟册立好,再立完妃再考虑你的事,看到了吧,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这个女儿!!不,他根本就不配做你的父亲!” “母后早就跟你说过,男人是最不可靠的,只有母后才是真正的对你好,可你偏偏不听,现在好了,关郎走了,但好歹你还在我身边,但如今你也走了,留下母后一个人如何是好…” “明明母后才是那个最爱你的人,要知道我们才是这个天底下最密不可分的!!” “可你为什么就不肯听母后的话呢?为什么不肯安安心心的待在母后身边?” “也就只有变成了这副模样,你才会这般乖的让母后抱着你,君儿,你知道吗,母后平日里看不到你,有多难过吗?有多痛苦吗?” “现在好了,你终于可以永远留在母后身边了,你终于不会再从母后身边逃开了,这个世上,也再不会有人把我们分开了…” “你看,母后给你带来了你最爱的桂花糕,还有这苏锦醉仙裙,是母后亲手为你缝制的,母后这就给你换上~” “对了,母后还给你带了时下最新的胭脂,还有,这是你的玉佩,我拿回来了…” “君儿,就算你再不喜欢母后,再厌恶我,也请你睁开眼看看母后呀…君儿…” “…” 想到这,白苏不禁的又打了一个寒颤,搓了搓手臂,回过神来,便问道:“主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呀,朱月这个情况,怕是已经魔怔了,病我能治,但情这种东西,我是治不了的。”莫少锦撇撇嘴,当初她只不是想借着沈子君的死把赵家牵出来而已,谁会想到这其中还会有这样的故事? “不过想想,这还真是报应!!他们沈家当初对我们夏氏一族赶尽杀绝时,就应该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沈立这棵老竹我不会放过,竹笋,我更不会留下一个。” “不过,我倒是好奇这关郎是谁?”莫少锦浅浅一笑,但随即有什么东西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关郎? 回到言府别院,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简单的交代了几句,莫少锦一行人便打道回府。 ———————————————————————————— 马车缓缓行驶着,莫少锦正闭着眼小作歇息。 “吁——”随着白矾的一声长唤,平缓行驶着的马车忽而停住不前:“主子,前面似乎有些事,路被堵住了…” 莫少锦睁开眼,一副懵懵懂懂还未睡醒的样子:“堵住了?” 白苏放下帘子,回过头对莫少锦说道“像是发生了争吵,要不我下去看看?” “去吧~”莫少锦打了个哈欠,漠不关心的点下了头,不管前方是杀人放火,她现在只想好好的回楼里睡上一觉。 不过半晌,白苏便带着打听到的消息回来了:“吴侍丞家的大小姐和威武侯家的四小姐发生了点口角。” 莫少锦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之前昏昏欲睡变成了现在的兴致满满:“哦?吴家和林家?是吴洛儿和林木槿?” “就是她们,似乎是威武侯家的小姐撞到了吴侍丞家的小姐,两人就这样闹起了。” “那我们也去凑个热闹,看场戏~”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莫少锦让白矾在不远处的酒楼前停下,带着两人就上了酒肆的二楼,点了些点心还有一壶热茶,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饶有趣味的看着街上聚结在一起的人。 “明明是你撞得我,凭什么要我道歉!!!”说话的,当朝威武侯爷林天德之女,威武侯府四千金林木槿,一身梅青的蜀绸琉璃长裙勾勒出曼妙身姿,样子出落的水灵漂亮,称得上是玉貌花容,果然是人如其名,颜如舜华,身上的气质也是俱佳。 “如果是这样的话,林姐姐,妹妹给你赔个不是…”接话的,亦是当朝三司侍丞,正三品大员吴升长女吴洛儿,长得不及林木槿那般貌美,却也是小家碧玉,亭亭而立。 此时的吴洛儿正一副可怜兮兮,两眼充泪的样子,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不由是我见犹怜,一时,行人中的不少人随着风向倒往吴家这一边,不由纷纷自责这林家小姐也太跋扈专横了。 “我好好的走在路上,明明是你们自己撞过来的,怎么错的还是我了?”林木槿气愤道,这好端端的,是那吴洛儿自己撞过来罢了,自己无错,凭什么这般诬赖她! 吴洛儿拿起手帕,作势擦了擦眼泪:“是是是,是妹妹我撞的,姐姐千万别怪罪妹妹,我也不知道我这路走的好好的怎么就撞上了,听闻侯府一向大度,还望不要与我们家计较……” 此话一出,看热闹的人便开始窃窃私语,原来这不认错的小姐是威武侯府的千金呀,怪不得如此的蛮横无理…….于是,越来越多的行人觉得林木槿不过就是个仗着自己是侯府千金而为所欲为的人。 “你这好好的女娃怎么就这样呢,撞了人就好好道歉~”这时,人群中有人对着林木槿喊道。 此言一出,不乏有人附和:“可别仗着侯府就仗势欺人啊~” “就是就是,还有没有天理了~” 一时,风往一边吹,人往一边倒。 莫少锦捕捉到吴洛儿唇角那不经意的微微上扬,不由一叹:“啧啧啧…背信弃义之人教出的女儿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再看这林木槿,性子虽然急了些,倒也是直爽,看着没什么心机,才会吃了这样的亏。 不过这倒也怪不得她,听闻威武侯至发妻去世,便没再娶,偌大的威武侯府竟是连个妾室也没有,这林天德的四子一女皆由他自己一手亲教,这武人心思到底是不拘直爽,那教出的子女自然不会有太多的心计。 眼见这街上的情况愈发激烈,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同情吴洛儿,纷纷指责林木槿,要求她道歉,而林木槿则是一时不该怎么办好,若是承认了,自己憋屈,她这跋扈的名头便是坐实了,要是不承认,这坏的可是侯府的名声,一下,便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真的不是我撞得她!”林木槿心中越想越气,她堂堂侯府的嫡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怎么,撞了人还有理了~”一个微微发福的妇女提着一筐鸡蛋,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替吴洛儿说话,只是那吴洛儿却有些嫌弃的侧了侧身,但这一动作却让旁边的人认为她这是在害怕林木槿,于是,又有一个妇人站出来,一左一右的站在了吴洛儿的身旁,颇有要亲手教训林木槿的气势。 一时,莫少锦倒是有些可怜那侯府的小姐了,白苏见她犹豫,便开口:“主子,我们要不要帮忙?这林家小姐出生将门,不比那吴家小姐常年待在后宅,到底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被众人这般指责定是很委屈。” 对白苏的问题,莫少锦心里的算盘又开始打响,以前的林家是世代镇守边关,乃忠良,但现在北夏已经覆灭,林家也从边关撤回,她不确定十年前林家是否也参与了那场谋反,所以对这林家到底是帮还是不帮,她还得好好斟酌一番。 莫少锦小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道:“到底是涉世未深还是老谋深算还说不准,这戏正在戏头上呢,再等等吧。” 街上的情况仿佛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要求林木槿道歉的呼声也愈发高烈。 林木槿白着一张小脸,急的跺脚:“你们…” 而她身旁的丫鬟丹青,更是不忍自己主人如此受气,便想拉着林木槿离开:“小姐,别跟她们计较了,我们走吧!” ——“想走,那可没门,不道歉,你们可走不了!!”那提着筐鸡蛋的妇人一个大嗓门便是鼓足了气儿,让人一听便知道是五大三粗的市井妇人。 “我说了不是我撞的她,你们怎么就不讲理啊!!” 听着林木槿这句话,楼上的莫少锦不由笑着摇头道:“这个时候还想着讲道理,这林小姐倒是可爱~” 下面的行人已经把侯府的马车团团围住,正不停的嚷嚷着要求林木槿要道歉,莫少锦看着那吴洛儿,目光沉了一沉,一抹阴狠逐渐在她眸中晕开,虽说她不能确认这侯府站队是否还和以前一样,但这吴府,她可不会放过! 莫少锦放下手里的茶杯,顺带把一小碟的糖莲子推到白苏面前,她决定帮一把,也决定赌一把:“唉,这糖莲子太腻人了,白苏,你尝尝?” “是呢,要找点东西解解腻才行~”白苏会意的笑了笑,执起一粒,不费吹灰之力便把那粒糖莲子轻松打出,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那说话妇人的脚踝上方。 “诶哟~”那妇人应声而倒下,竟然连着那吴洛儿也一同扑倒了,那筐鸡蛋也是碎了一地,好巧不巧,碎蛋壳和那些粘稠的蛋液正好又糊到了吴洛儿那身看着就价值不菲的罗裙上。 倒地的吴洛儿一吃痛,脱口而出道:“你你个该死的婆子,赶紧起开,要压死本小姐啊!!” 那倒地的妇人被那吴洛儿一吼,怔了一怔,颤抖着从地上从地上爬了起来。 “小姐,你怎么样,没事吧?”丫鬟贝儿手忙脚乱的把吴洛儿扶起,而那吴洛儿非但没有消停,反是用力掐了那丫鬟一把,训斥道:“你个死丫头,看到我摔倒了,现在才过来,你是不是想死啊!!” 那丫鬟眸中含泪,显然是怕极了,说话时也是颤颤巍巍的:“对…对不起,小姐…”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看看我新做的裙子都成什么样了!!”看着那被蛋液糊的一塌糊涂的裙子,吴洛儿心疼的紧,这可是她才穿了一次的新衣,看着那碎了一地的鸡蛋,吴洛儿忍不住恶狠狠的瞪了那妇人一眼,但随即才反应到,这一旁的人都还在看着她,撞人这事也还没解决呢。 这才刚建立起来的楚楚可怜形象,岂不是一下子崩塌的粉碎?吴洛儿瞪了一眼林木槿,但转眼的功夫,便又换上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仿佛随时都能哭出来,“姐姐,明明妹妹已经道歉了,为何还要为难妹妹呢……” “说我为难你?可有证据?我可从未近过你身,这么多的人可都看着的呢,你可别说是我撞的你!”林木槿看着吴洛儿如今一身狼狈,心中便是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又是一声冷笑:“看到了吗,说谎可是要遭报应的!” 随着林木槿的一番话,众人又开始往林木槿这边倒,纷纷指吴洛儿的不是。 “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吴洛儿说着,一行清泪缓缓而下,看得人于心不忍,就连莫少锦也不由的感叹一句:“不去唱戏,当真可惜。” ——“那你是什么意思?先是污蔑我威武侯府,再是污蔑我,但我告诉你,我未做过的事,我林木槿绝不会认,我也决不允许任何人玷污我侯府的名声!”林木槿就这般大大方方的往吴洛儿面前一站,原本她就比那吴洛儿高挑,这气势也是一下就上来了。 经过林木槿一番义愤填膺的说辞,又把众人感动到了,连看着林木槿的目光中都带上了几分赞赏。 “今日之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你还是好好的学学怎么做人吧,不然以后丢人的可是吴侍丞了!我们走!”林木槿说完,大袖一挥,潇洒离去。 这在不禁,又在众人的心里又留下了一个大人大量,大气直爽的名声。 看着侯府的马车远去,吴洛儿气的牙痒,周围的人只是鄙夷的看了她一眼便离去,那两个为吴洛儿出头的夫人也无声离开,就怕得罪了那吴洛儿,好歹也是吴府千金,虽然折了一筐鸡蛋,那总比挨板子强! “看来这林木槿也不傻~”莫少锦喝了口已经凉透了的茶,又是一声感慨:“想你吴升老谋深算一辈子又如何?女儿却还不是个没脑子的!” 看着那吴洛儿气愤离去,莫少锦心情大好:“好戏都散场了~走吧,回家。” ———————————————————————————————————— 侯府马车里,丹青愤愤不平的还在念叨着:“小姐,你刚才怎么不让那吴洛儿道了歉再走?这样也太便宜她了!!” “你懂什么,爹爹果然说的不错,知人口面不知心,若是我坚持下去,说不定那吴洛儿又会钻了空子又说我的不是了!”林木槿长眉轻挑,今日她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厚颜无耻。 “不过,那妇人好好的竟然摔倒,还真是老天有眼~”丹青想到这,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 “说到这事,我总觉得有些奇怪,像是有人在帮了我们。”林木槿细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那妇人身边并没有什么人,所以肯定不是被绊倒的,除非,是有人在帮她! 丹青努了努嘴,便道:“可是当时的人都在自责小姐您,哪还有人帮你啊!” “不,帮我们的人不一定在人群里。”林木槿摇摇头,心里越来越坚信,肯定是有人帮了自己!“停车!” “小姐,怎么了?”丹青心中一紧,林木槿的那一喊,倒是把她给吓着了。 “东木,去给我查清楚。”林木槿一声令下,车窗外便传来了一句答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