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没死!”司云一把搂住容玠的肩膀,激动地无以复加。 容玠看着来人的唇语,颔首一笑,只是有些奇怪,遂迟疑地问道,“你的扮相?” 此时的司云,一副西域商人的打扮,毡帽短靴,头发不似汉人这般束得工整,带着些卷儿,而且是棕褐色的。因着他本身便有些鹰钩鼻和深眼窝,再配上嘴唇上方那两撮八字胡须,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西域人。 司云叹了口气,有些沉重地告诉容玠,“夏渊的司将军,已战死了。” 容玠身形晃了一晃,像是已经猜到了什么,不确定道,“那容青……” “没错,这是容青早有预谋的,二皇子突染恶疾病薨,三皇子意外堕马不能自理,四皇子忤逆当今圣上被关押,凡是成年了的皇子除了他自己均不得善终,我是和你亲近的人,自然也是得一起过那黄泉路的。”司云自嘲一笑。 “父皇……”容玠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想你应该改口了,是先皇。”司云不忍地看着他,终是将事实告知,“先皇自从去年冬天便又犯了哮喘,一直用药吊着。贾后对外声称先皇龙体无碍,却是暗地里与贾尚书做着不可告人的事情。前朝被贾尚书一党控权,□□则是由贾后控制消息。先皇也觉得自己身子没有什么大问题,直到前几个月,天气转寒,药石无医,只剩下不多的一口气。你我俱在这边境,自然是不知的。” 司云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色,又道,“当年北方戎狄战事,暗线就有传,其实古鲁王真正交好的并不是先皇,而是贾尚书。正如你我当初的猜测,一切都是做做样子而已。父亲有私下试图给我传些信件,告诉我京城中的状况,却不料被那该死的贾氏一党尽皆拦下。” 司云一脸愤恨却又无奈,“一切都是他们预谋好了的,我们都是那容青夺皇位的棋子。前些时候先皇欲将你和容青召回京,也是被贾尚书悄悄改了圣旨。据说,先皇在听及你突染恶疾不治身亡的时候便是一口气没上来,待再次醒来,人之将死,临终之际将皇位传给了容青。” 这个打击着实不小,容玠下颌线绷得很紧,紧抿着唇,一直沉默着不说话,他的眸色暗沉无光,犹如暗夜中的一颗将隐的孤星。亏他还幼稚地想说现在开始去和容青在父皇面前争一争那位置,人家早就先一步拿到手了。 过了一会儿,他却低着头笑了,但那笑不见眼底,显得很可怕,“呵,我们终究是自己造成的,玩花弄鸟,自以为避得了锋芒自在逍遥,就连来这边关也是不情不愿赶鸭子上架,养了几个看起来还算有本事的暗卫,就以为万事大吉了,哈哈哈,真是可笑。” “二殿下,你还好吗?”司云见对方如此神态,不知如何是好,只安慰道,“所幸你并未因此而丢了性命,现在还健健康康地站在这里,青山在,一切都还有可能。” “不,我聋了,你没看出来吗?”容玠敛起了笑容,“你不用再唤我二殿下,江山更替,我是谁的二殿下?从今往后,再无瑜王,只有容玠,你以后唤我阿玠便是。至于那位置,我倒想看看他容青坐得安不安分!” 司云方才注意到,全程容玠都是看着他说话的,他瞪大了眼睛,“你是想?” “没错,既然他觉得我会夺,那我岂不是得遂了他的心愿。”容玠负手而立,看着茫茫的草原,他甚至有些觉得,对于小若失踪一事,也与容青脱不了干系。还有珪儿,下落如何更无从得知。 “阿云,我想,我要借你身份一用。”容玠转身,有些歉意地说道。 “我的身份?”司云被说得一头雾水,他不过是二皇子的陪读,太傅的亲子,他的身份能有什么作用? “你……”容玠顿了顿,这件事本来除了司太傅只有他知道,如此这般,是要对不起司太傅了,他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道,“你其实并非太傅所生。” “你开什么玩笑呢?”司云噗嗤一声笑了,狭长的凤眼微挑,“怎么可能?这不好笑。” “阿云,你冷静下来听我说,你自己想想,为何司太傅与你母亲都未曾生有鹰钩鼻,司家祖上也不曾,你妹妹司荷也没有,怎么偏就你生了这一副肖似异族的长相?”容玠不知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司云真心待他,他现在却在想着去借用司云未曾见过一面的生父的力量。 “我娘说她祖上曾经有过异族人……”司云的眼神闪烁,语气带着些不确定。 “王氏一族乃京城世袭望族,那帮迂腐的世族甚至比皇家还要抵触外来异族,你觉得她一嫡出女儿会有异族的血统吗?”容玠直视着司云的眼睛,正在将事实一点一点撕开给他看。 司云没有作声。 “太傅年轻的时候,曾经作为节度使出使过乌涂,据说,节度使身边有一位心属的女大夫,跟着出使队伍一起行进。而那年出使乌涂,貌似并没有与夏渊达成交好协议,太傅无功而返,回京后便迎娶了王氏,只一心研究学问,后来我父皇在第二年又派了其他人去乌涂。”容玠拍了拍司云的肩膀,“阿云,关于这些,你都没有去仔细思考过吗?还是,你刻意不去思考?” “可是我娘当年怀胎十月,产下一男婴,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司云仍旧不敢相信,那位慈祥和蔼的母亲,从小到大包容他四处闯祸的母亲,若不是他的母亲,又怎么如此待他? “王氏当年的确怀孕了,只不过,那孩子恐怕是个死胎。这件事,我本不想告诉你的。”容玠闭上了眼睛,开始了回忆。 想当初,阮氏被废,难产而薨,容玠不务学业,一心钻研着那些旁偏的书籍,也由此自学了一些其他的语言,这中间,就包括了乌涂语。皇子们算起来也就只有他会乌涂语,毕竟那种异族言语,怎可入了皇家子弟的教学规划里?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司云偷偷带着容玠去太傅府里玩。当时十来岁的两个小男娃不正经,容玠感慨太傅书房里藏书多,随口调侃了一句,说不定呈给皇家的春宫图太傅也誊抄了一份。司云则是不相信一本正经的父亲会看那种东西。两个小孩打赌,正巧司太傅不在府内,二人便大着胆子去他书房内检查翻找。 那是一封羊皮小卷,被压在了尘封在角落的书箱里一叠书的下面。想是司祈年认为府里能进他书房的人并无通晓乌涂语的,就算看见了也不知其上内容,便大意了,没有将信件及时销毁。或是因为其他缘由,司祈年犹豫了,便把这封信给藏了起来。可却是那么一个意外,让容玠给瞧见了。 羊皮小卷乃乌涂王所写,大意是阐述了自己的歉意,很想念那个曾经来访乌涂的中原女子,他毁了对方的清白,希望能够将其迎娶过来。 当时的容玠还不知事情的整个脉络,只是因为羊皮小卷上面写的是不同于汉语的文字,他便多看了两眼。此后他也就将这件事情给忘了。直到一年前来到这上皋边境,因为一个偶然巧合,他在一位乌涂商人那里得知了司太傅竟然出使过他们的国家,曾经他身边一个女大夫治好了商人的腿疾,那商人很是感激。 容玠当时闲来无事,想起儿时趣事,便带着八卦的心态派手下查了查。谁知这一查可不得了,接连牵扯出王氏当年难产、司府里同时一婢女暴毙安葬、乌涂王在乌涂靠东南的位置建了一座王子冢这些事情。几件事一对,他便有了答案,司云乃乌涂王与那女大夫所生,太傅心属那女子,将母子带了回来。孩子被养在了太傅府,而司云的亲生母亲想来是产后撒手人寰,正好王氏也同样没了孩子,便将司云置换成了自己的孩子。 司太傅与王氏俱是很疼爱司云,当时司云还在前线。由是,容玠便把这件事压了下来,不曾告知与他。 “那你为何现在要告诉我!如果藏起来,就永远地藏起来啊!”司云的情绪有些失控,一拳挥向容玠的肩上,“所以现在为了你的大事,你就可以说了吗?” 司云蹲下身来,捂着脸,语声悲痛,“我的荷儿……” 见此情景,容玠愣怔住了,不敢置信地问他,“所以说,三年前你突然说要跟着定北的队伍离京,是为了司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