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寒来暑去。 一样是每天无聊的练气打坐。无休止的吸取天地精华,纳清吐浊,运行大小周天,全身经络,再导归丹田气海,修炼真元。却因为身边多了一人,令我觉得不再是像以往那般枯燥的让人难以坚持。 偶有闲暇,我也爱在那松风云涛间,抚琴一曲。 此琴为我阿娘陪嫁,是用那离大食国西南两千余里外的一蛮夷小国所产的一种奇木制成。此木名曰人木,只生于深山峡谷的峭壁上。枝干上不着一叶,只开有形如人首的奇花。人若相问,并不作答,唯笑而已,频笑辄落。世人以讹传讹,遂称解语花。花虽不解语,用此木制成瑶琴,却可与人灵犀相通,曲音间传情达意,最是难得。 小师弟有时听我琴声淙淙,兴之所至,也会舞剑相和。他所持宝剑虽不是轩辕,却也是天君特赐,有如一泓秋水。舞动起来清光凝影,衬着小师弟的素衣白裳,直若回风流雪,暖玉生烟。再加上剑柄上坠着的两枚嫣红的剑穗,随他身形前后左右回旋飞舞,恰如两尾红鲤追逐着那风中清荷般的身姿,灵动缱绻。 这般情形当真是美伦美奂难描难画。只是我和那小师弟当时都没有料到,却会因此而无心中闯下了一桩大祸。但此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只说我与那小师弟山中一同修炼,彼此间情谊渐长。 有一年又值隆冬。大雪封山,滴水成冰。 那日天色晦暗,彤云密布。一会儿的功夫,就飘起雪来。那雪花也不甚大,半空里如碎玉飞琼,纷纷扬扬。等那雪花落下,天色倒清朗开了些去。 我见那小师弟端坐于一棵古松之下,却任那风卷雪拥,身子动也不动。 我知道每逢岁寒,午后小师弟总要打坐入定一两个时辰。这时见他任由那飞雪积身,头发眉毛都变成了白色。连那长长的睫毛上都覆了一层冰霜,仿佛在他脸上插了两扇小小的翅膀,甚是有趣。我一时玩心大起,顺手折了根草棍,准备捅捅他鼻子。让他打个大喷嚏,下一场别致的雪雨。 近得他身旁,才发现他双目微合,气息均匀。早已进入忘我的境界,神游物外去了。我探下身去,忍住笑,正欲用草棍去撩拨他。却突然鬼使神差的记起那年月夜,他珍而重之贴身而藏的那颗忆尘珠。 那些让小师弟念念不忘的前尘往事里有着怎样的秘密? 我想知道。 他如今浑然不知身外之事,机会难得。 我也知道这样偷偷的不告而取是不对的。心里还在犹豫,还在找理由说服自己这样做,那手却已经不知不觉探进了他的衣襟。 我想知道关于他的事,我想。 手里紧紧攥着那颗还带着他体温的珠子,我一溜烟的跑了开去。找了个僻静地方,小心翼翼的松开了手指,一颗心怦怦乱跳。 看看我就还回去。横竖就是一刻钟的事,小师弟入定时万事不觉,不会注意到的。我拼命安慰自己。 期待中的绿色光点却没有出现。怎么回事? 我低着头,左右摆弄着那颗珠子,努力回忆当时自己是怎么做的。 “还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清冽的寒意在我头上响起。 我吓得手一抖,那珠子都差点脱手。 一只很好看的手出现在我视线里,手指修长秀气。顺着那手看上去,一点没意外的对上了小师弟那张俊脸。 纷飞的雪花让我看不清他眼睛。 脸上到是神色如常,看不出喜怒。我倒宁愿他暴跳如雷,他的冷漠疏离让我害怕。 这一次我可能真的错的有点离谱。 “我什么也没有看到。。。”虽然不是什么好理由,可是我还是试图解释下。 他不待我说完,冷冷的用话剪断了我的话尾“你当然什么也看不到”他取过珠子,转身就走,身后丢下一句石头般冷硬的话语“那夜之后,我便加了禁锢。” 临去时,他大袖一拂,一股劲风掠过。 我身旁原本光秃秃的十几丛樱花树,在这漫天飞雪中,突然吐露出满枝的花蕾,那些花骨朵迅速膨大,开出了满枝满树的花。 那山樱原本是没有香气的。如今仿佛用尽了自己全部的生命力在这一刻绚烂绽放,又被那凛冽的寒意一逼,散发出一种极淡的清冷幽香,闻之令人魂醉骨酥。 那样熟悉的气息。 这浩渺天地似乎都充盈着他的气息。天地之大,却似只能容下一人而已。 玉宇琼华,繁花满树。 皑皑白雪掩映下,绯色的轻云飞霞,喷薄欲出。 那种夺目的美丽亦非在人间了。 可惜只得一瞬。 转眼间,那花就凋谢了。依旧是十几丛光秃秃的树枝而已。 朔风将那轻薄的花瓣扬了一天一地,早已分不清哪些是雪,哪些是花。 活色生香,繁花似锦,转眼成空。 我怔怔看着小师弟远去的背影。衣袂飘飘,他白色的身影似乎已经融入了这天地。 眼睁睁看着他渐行渐远。 他临去时这袖风的一拂。似叱责,也像警告。又或者,只是心伤。 我仰起头,任凭那飞花轻雪扑面。 一颗心,也碎的似这般纷纷扬扬。 欲哭无泪。 而这漫天的花雪却又是谁的眼泪,无声的啜泣? 那曾经不识愁滋味的少年,痴痴伫立,浑然忘了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