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拢着披风坐在石凳上的疏儿,她犹不自知地摇头晃脑拈着点心往嘴里塞。临淮瞧着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心下厌恶起来。欲要斥责这个目无尊卑、不知进退的丫鬟,思忖半晌,在别人府邸上训斥丫鬟不妥,只待回了王府,再做另外打算。他暗自懊悔,推开丫鬟手中的衣物,抬手招呼着站在凉亭外晒了两个时辰的李诚,写了纸条递予他看。李诚得了命令,忙请乔府的丫鬟带着一个小兵去马车上拿御寒之物了。 掌灯时分,乔遇总算出现在凉亭里。他面露倦怠,捏着眉心,坐在临淮身边。站在身后的丫鬟们把已经准备好的饭菜摆到凉亭里,乔府的大丫鬟使了个眼色,一个年龄较小的忙上前拉扯着还坐在凳子上的疏儿,笑道:“公子在另一处摆了酒席,姐姐和李大哥若不嫌弃,跟着我一起去用个饭。”疏儿心下不忿,挥手推开小丫鬟的手,开口告状,却看到临淮一向平静无波的脸庞上显了恼意,眼里也含着怒气,疏儿心下一缩,又不想露了怯意,抬头挺胸随着下人一道去了别处用饭。李诚不敢放松警惕,只退后了两尺之地,远远地看着王妃。乔遇心下不满,却也不敢真的挥退了他去,万一王妃有碍,他也躲不过。 这还是临淮第一次与他单独用饭。临淮放不开,一手拿着银筷一手端着薄胎汝窑碗,拘谨地夹着摆在前面的雪菜。乔遇笑着给他夹了一筷子的羊皮花丝,温言道:“瞧你瘦的。多吃点肉。”临淮感激涕零地连声道谢。乔遇瞧他这般小家子气,只道孝贤王为废太子,武帝不待见,因此既没有赐下府邸,也无派了丫鬟伺候,只等着孝贤王在汤免自生自灭。而陈氏云峥贵为王妃,跟着这么一个没前途的夫君,想必也是没有见过世面的。近几日来,他往王府里送的礼物,不过是寻常的珍珠玛瑙首饰衣物等,王妃均都收下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想到此处,他又把一块胭脂鹅肉夹到临淮碗里。临淮受宠若惊,忙连道我自己来。 用餐完毕,乔遇命人撤了汤碗,上了茶盏。临淮手捧茶盏,缩成一团,由不得从冰凉的石凳上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此时已经是秋末冬初,夜色降临,漫天点点星光铺洒在无边无际的天空,孤寂而寒冷。乔遇走到临淮身后,状似不经意地伸出强有力地手臂搂住临淮的肩膀。临淮身子僵硬,感受着身后源源不断的温暖,慢慢地放松下来,缓缓地靠在他怀里,一起看星辰闪耀,暗夜未央。临淮不再孤立无援,他身边还有一人,与他立足于天地,共赏月夜星辰,共度一生。 不过,临淮从星空中感受到的一生不过是片刻的缱绻。到底是海市蜃楼。二人的静谧美好并没有持续多久。“老爷,赵都尉和元亨楼老板王顺来访。”亭外响起了下人罗果的通报声。乔遇陡然一惊,这两人竟然走到一块儿去了,不能让赵都尉发现王妃在他这儿。他歉意地看着临淮,临淮善解人意地笑着把他推出了亭外。乔遇松了一口气,好生安慰了一番,先前伺候的姑娘们都不在眼前,乔遇吩咐这个喊话的下人带路。 下人不知临淮的身份,自作主张地胡思乱想着,在这偏僻的园子里会面,必定是见不得人的勾当,看他穿着半旧的衣裳,没有乔遇赠送的衣服钗环,又只有一个下人跟着,只道如往常般是大爷从勾栏院里带回的不受宠的相好,未免被其他下人发现,到大夫人面前告状,连累了自己,这个身材短小背有些驼的下人,急匆匆地往前走,也不管身后两人如何。 下人点着灯笼走在前面,七弯八拐地绕出了园子。漆黑的后院,只有这一盏微薄的灯光,临淮和李诚就着这点灯火,勉强看得清前面的光景,脚下却是顾不得的。 好不容易出了园子。灯火渐渐地明亮起来。下人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出了三进大门,顺着走道急匆匆地往前走,生怕有人见到。直直地继续沿着巷道往前走,走出了第二进大门,周围的仆从也渐渐地多了起来。许是见多了,往前一个笔直宽阔的廊道,往右拐经过议事厅,再走个廊道经过宽阔的庭院就是大门了。 一行仆人的注视下穿过廊道,走到议事厅的后面时,临淮一不小心,走得太急,踩到了裙角,摔倒在地,他哎哟了一声,跌倒在地,钻心的疼痛从脚腕蔓延至全身。李诚赶忙停下扶起他,下人听见三人动作慢下来,又惊又怕,摆手道:“瞎嚷嚷什么。别以为被大爷看上,就在你爷爷面前拿乔。回了勾栏院,你还不是千人骑万人压的东西……”他不干不净地骂着,却又怕人听见,压低了声音。周围的下人都停下来看着他们。李诚最是见不得这般侮辱人的,顿时火起,也顾不上临淮了,伸出鹰爪般的手,一把抓住下人的脖子“你胡说些什么…………”那人吓到了,杀猪刀般地求救声划破了满园的寂静:“杀人啦,救命啊……” 寂静被这股尖叫声撕裂开来,散落在宅子里的各点灯火顺着声音的源头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不一会儿功夫,临淮主仆二人在灯火通明中无处遁形。 李诚知道自己坏了事,又悔又恨,赶紧放开了下人的手,走到还坐在地上的临淮。弯下腰,把临淮抱在怀里,临淮把脸藏在他怀里,不敢见人。下人见他这副模样,越发肯定了他和大爷的勾当,又怕大夫人责罚,狠狠地瞪了眼珠子,立刻倒戈开口嚷道:“这贱婢和大爷在后院里私会,被我瞧见了,就要杀人灭口……”他话未说完,从内院里赶过来的一个打扮得艳光四射的女子带着一群侍女气冲冲地赶过来。她二话不说,指挥着身后的一群侍女冲上前去,抓住李诚的肩膀,拉开李诚。而那下人得了势,也参与了进来。李诚无奈,只得起身反抗。妖冶的女子看到临淮娇娇弱弱地坐在地上,弯腰就是给临淮两个耳光子。“不要脸的东西,偷情偷到乔府来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配的上表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