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魔司,始建年份无考,行踪据点成谜。其中高手如云,神出鬼没,却甘愿隐姓埋名,只为除魔卫道。“镇魔令”一出,魑魅魍魉无不丢盔弃甲,四散溃逃。令主“冰神”更是魔道梦魇、鬼魅克星、妖孽终结者,打怪中的战斗机。一柄上古神剑——“弑神剑”在手,所到之处,鬼哭神嚎,翻云覆雨,简直酷帅拽狂牛,牛逼出了天际。 所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如此传奇的“镇魔司”其实就潜行于滚滚红尘之下,以“投资公司”金主之名混迹世俗。 “冰塔”半腰,最扎眼的位置。两扇玻璃钢大门赫然耸立,其后豪阔的接待大厅灯火辉煌,可谓“高端大气上档次,深沉含蓄有层次”。厅堂正中,一个巨大的抽象冰雕巍然矗立,周身缭绕着水汽雾气若隐若现,望之有畏,近之生寒。 如此堂皇之地,门口却干干净净,无匾无牌无字号,只有一个白底黑字的门牌——“冰塔444444号”突兀地显现出来。再往厅里看,更是无哥无妹无长腿,一个鬼影子也见不着,一声响屁都听不到,仿佛泡在沸锅里的冰坨,扎在闹市里的鬼屋,当然是奢华版的。冰塔,这座高端商务中心,大公司鳞次栉比,白骨精俯拾即是,如此肃杀的门面实是独树一帜,人鬼不近。 是夜,一外卖小哥,提着两摞餐盒,胳肢窝里夹着手机,风尘仆仆地一屁股撅开大门,挤挤扭扭钻了进来,刚一和这架势打个照面,就一哆嗦。 他东张西望半天,终于憋不住壮着胆子开口了:“我说……谁定的外卖……” 只有余音回荡…… 他一梗脖子,咽了口唾沫,颤巍巍提了个八度:“我说……哪位定的外卖……到……到了……” 依旧余音不绝…… 他低头看表,嘴里嘟嘟囔囔:“妈的,这可不是我不准点儿!” 晃眼的灯光蓦地一闪,他警觉地抬起头来,灯光一闪再闪,一连闪了七八下才停下来。不用汗蒸,外卖小哥全身汗毛孔都炸开了,不由自主往门边倒退。 便在此时,灯光哗的一下全熄,光影明明暗暗一窝蜂搅动不停,奇形怪状的影子张牙舞爪、勾连交错,从黑暗中翻滚而来。外卖小哥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摞餐盒都掇在脚下,手机也摔了出去。黑暗中,一种尖细的滋滋啦啦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仿佛利器划在玻璃上直渗入毛孔。这怪音越来越大,越拉越长,就像刀尖挑着汗毛一路下滑。分不清从何而来,有谁阴弱地喘息着:“死了……快死了……” 快递小哥全身一炸头皮发麻,倒抽了半口气,上下牙捉对儿打架,死命憋住挂挡的一泡尿,连滚带爬地扒开大门,尖叫着逃走了。 “啪——”大厅的灯光齐刷刷亮了起来。一只黑猫嗖的一下窜上前台,舔了舔爪子,扁了扁嘴:“饿死了……快饿死了!饿得小爷爪子都要磨秃了!!” “叫什么叫,不知道的以为你叫猫呢,这不是送来了吗。那送外卖的怎么这么着急忙慌地……”一个西装革履墨镜男不知何时出现在大厅中央,十分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地推了推眼镜自说自话,“这灯又怎么回事儿,后勤那帮妖精天天摁着机枪弹药打砸烧,不会又忘了交电费吧?!” 黑猫往前一纵,当空从黑雾中化出了一个眼睛奇大瞳孔缩成一条窄缝的少年。少年一个箭步抄起了盒饭,苦着脸抱怨道:“赤封君,咱们这是要加班到什么时候?天天吃外卖,胃液都变成地沟油了……” “小黑!”赤封板着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老板还在里面呢,小心拿你过了地沟油……” 小黑吐吐舌头,拎起盒饭,凑上去耸了耸鼻尖儿,当即捏起鼻子,提得远远的,嫌弃得恨不得直接扔出去:“噫,差评!又是KFC!你脑子进水了吧你!我又不是黄鼠狼!” “少废话,给你订份儿油炸耗子你敢吃吗?难伺候……”赤封整了整西装一转身往里走,“走吧,先请示老板……” “人家耗子都看不上地沟油激素鸡好吧,今儿这一顿咱们这是解决了多大的生化危机啊!”小黑提起餐盒一猫腰,已经闪到了赤封身边儿,拿肩拱拱,八卦道,“主子三天没出门儿了,是不是又躲起来孤芳自赏演苦情戏码?”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总裁办公室门口。锈色大门严丝合缝地紧闭着。赤封干咳了两声,抬手在门上谨小慎微地敲了两下:“老板……老板……您要不要吃点……” 话音未落,大门豁然洞开。萧恒顶着一脑瓜子鸡窝头,急赤白脸地冲了出来。肿眼泡子下面荡悠着一嘟噜黑眼圈,都快垂到下巴颏上去了。不过他混不在意,兀自盯着手机,一瞬不瞬,双眼大放红光,不知是充血了还是发情了。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手机响铃扯开腻歪歪的娃娃音,奶声奶气唱着广场舞神曲。萧恒屏住呼吸,瞪起铜铃眼,竖起一根手指,想戳又不敢戳,最终一咬牙,狠劲戳在了通话键上。 “您好,这里是恒星地产,投资商铺,坐收分红,一本万利,是您投资理财的……” “滚你妈蛋,恒星地产!”萧恒一脸的梦醒时分、美梦炸裂的□□气,一巴掌拍死手机,恨不能当场碎个尸,又唯恐下一秒电话接不着,想摔又不能摔,只能咬牙切齿得摔自己。 只见他一屁股蹲进接待室的大圈椅里,来了个标准的葛优瘫,满脸写着心碎失落、魂不守舍,手机也扔在了一边儿…… 小黑和赤封对视一眼,小黑一耸肩,那意思:我说吧。赤封尴尬地摸摸鼻尖,撇开头,那意思:算你蒙对了。 可是谁也不知道,此时萧恒碎了一地的玻璃心正激烈地进行着天人交战,边泣血,边诅咒: 一边儿横眉立目、气急败坏:“行!有种!白梓轩!我看你有什么本事自个儿去偷坟掘墓!” 一边儿凄苦哀绝、大放悲声:“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等你等得好辛苦……” 一边儿又怼:“等个屁,脑子进翔了吧,直接办了他,看他姓白的还能往哪尥蹶子!” 一边儿还疼:“不行,记不得前世的事儿,怎么能怪他?还是耐心等……” 一边儿又咆哮:“办了他!!” 一边儿再回护:“再等等……” 一边儿直吼:“办!” 一边儿还劝:“等……” …… 正在萧恒精分闹得日月无光天地变色的时候,旁边插进来一个弱弱的画外音:“老板……你的小苹果,又来了……” 萧恒心烦意乱地撇开头:“别烦我……自己处理!” 果然,小黑乖巧听话地自己处理了。 “哔——”的一声后,只听少年清亮的嗓音响了起来:“喂,哪位?啊,您是白……” 腾地一下,萧恒火烧屁股一样一蹦三尺高,一个瞬移,电光火石间一把夺过小黑手里的手机,巴巴地贴在耳朵上,恨不能舔上去。 只听手机里好一阵沉默,随后那一头冷冰冰地,终于开了尊口:“……是萧先生吧,我是白梓轩……” 萧恒如蒙大赦,满脸的心花怒放,一身骨软筋酥,就差叩头谢恩了。 但是,逼还得装,格还得端。克制着狂跳的心,萧恒抽了抽嘴角,把面部肌肉调整到最松弛的状态,才衣冠楚楚地回了话:“嗯,我知道……”尾音有点儿抖,但幸好没泄底,愣是端住了。 没骨气的中二病加花式闹精分,简直没眼看啊!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没救了!赤封啧啧叹气,自动捂上眼睛,撇开头,深感自己前景暗淡,前途堪忧。 小黑倒是一脸吃瓜看戏、乐不思蜀,趴在圈椅靠背上拖着腮,特夸张的星星眼闪啊闪,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嘴里塞鸡米花,心想再来一捧爆米花就更如虎添翼了。 手机另一边的人似乎很是难堪纠结,又沉默了一阵,硬生生咽了一口糟心气,才继续说道:“萧先生神通广大,梓轩佩服之至!” 隔着手机屏和十万八千里路云和月都能感受到对方怨念之大,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萧恒堪堪端穏的逼格,随着额头冷汗缓缓倾倒。他干咳两声赔着笑,拿捏着十二分的真诚说道:“白……白教授,只能说缘份使然,英雄所见略同,我很看好你的研究项目,更看好你的人。” “……”又是一阵沉默,对方显然被恶心到了,但幸好白梓轩终于在大局面前伏了低,冷笑两声没再闲扯,言简意赅直入主题,“萧先生方便的话,明晚9点,我们实验室见。” “这个嘛……不好说啊,我实在太忙……”要是插上根尾巴估计现在都能当大旗摇上天去,萧恒得瑟得飘飘欲仙了,还想再拿一把儿,“要不,白教授明天跟我的秘书……” “嘟——”手机里只剩忙音。 萧恒:“预约一下……” 毫无悬念地吃一季窝心脚。冷场冷得尴尬癌都要犯了,可是当着下属的面怎么好丢了老板的脸?萧恒正儿八经点点头,真事儿似的地对着一部已经挂断的电话信誓旦旦道:“哦,我想起来了,明天的应酬可以取消。白教授请放心,我们一定准时到场。” 小黑已经翻倒在圈椅里,憋笑憋得热泪盈眶。“噗哧——”一声爆响,瞬间打回原形,扑棱着四条小短腿还在不停抽。 赤封十分尽职尽责地装聋作哑、装疯卖傻,低头看着一袋子KFC,喃喃自语:“我就说今天这鸡块儿炸的有点老……” 萧恒额角青筋隐隐暗跳,横了两人,哦,不,一人一猫一季眼刀,磨着后槽牙说道:“老了别吃!” “那哪成?”小黑一翻肚皮跳起来,从头到尾抖了个爽利,眯着猫眼,不怀好意喵道,“一定要吃,变黄鼠狼也得吃!死死的,吃定了!” 后面六个字像是一根儿锥子,狠狠戳到萧恒的软肋上。一张老脸已经没处搁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蒸出了虾红素,还袅袅冒着热气儿。他抄起靠枕就朝小黑扔过去:“小猫崽子,还不噎死你!!” 小黑几个闪身轻巧躲开,嘴里还不依不饶地唱起来了,活像变了声的唱片:“你是我滴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反了你了!”萧恒七窍生烟,顾不得老板高大的形象就要亲手锄奸,手撕猫仔,却被一双手截了下来。 赤封收回手,正色道:“老板,您请的那位客人终于有回音了……” 萧恒一怔,当即追问:“他怎么说?” 赤封虚按了一下墨镜边框,镜架上一个红点不停闪烁,随即出现了一行字,他逐字念到:“‘我王现身凡世,臣万死以报,了结公案,不日便至!’” “这么久了,还有君臣之仪,同袍之义,实属难得!”萧恒满眼的怀旧之色,不禁感慨万千,随即欣慰展颜,“有他助阵,咱们的白教授终于有救了。赤封,你告诉小黑,明天你们两人与我同往。先看看白少爷究竟想干什么……” 赤封一挺身:“是!” “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窝……火火火火火……”远处飘来一两声走调的神曲。萧恒一翻白眼,阴恻恻说道:“在这之前,先把这小崽子给我过过油。” 赤封干笑两声,逃也似的欠身退了下去。 一夜无事,除了几声惨绝人寰的喵叫,并无甚特别,月落日出,艳阳转天,及至再一次明月高悬,萧恒与赤封以及一只秃了尾巴的黑猫已经站在了理工大考古实验室里,遭到一群妖魔鬼怪聚众围观。 赤封门神一般肃然而立,西装笔挺,墨镜领带,一丝不苟。就是旁边蠕动着一只肉墩墩的鼻涕虫,黏黏胶似的贴着他恨不得那个放大镜来,把他掰成八瓣儿来看。这格格不入的画风,怎一个清奇了得? 旺仔踮着脚,狠命抻着埋在肉里的脖子,拿眼儿直勾勾瞪着赤封的墨镜,馋得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乖乖!这玩意儿可不是墨镜吧!这绝逼是传说中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封神眼!” 赤封纹丝不动:“……” 旺仔不气不馁,聊得更热络:“哥,商量个事儿呗,你多银子买的,我出三倍,怎么样?” 赤封:“……” 旺仔狠狠心,扎煞开手掌,咬牙道:“五倍?” 赤封:“……” 一错眼,又发现了一片新大陆,旺仔憋哧着肚腩,蹲下身子目不转睛地盯在赤封的手表上,自言自语道:“次奥!牛逼了!这是改装型量子传送器吧!不是还在实验阶段?你从哪搞到的?!哥,你简直浑身都是宝啊!” 怎么听都没觉得这话是在夸他,那圈养吃翔的也浑身都是宝,你怎么不围着转?赤封在心里连连嗤之以鼻,打定主意不理这货。 这边厢,小黑已经生无可恋,寻死的心都有。昨晚刚被惨无人道地拔秃了尾巴,今儿又被一傻×拽着尾巴,不停□□。榔头外表是个肌肉男,实际上内心意外得软萌,看到小可爱就拔不动眼。此时,他抱着小黑不肯撒手,不停揉着猫肚子哄道:“so ‘卡哇依’,小宝贝儿,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你迷路了吗?” “……”“小宝贝儿”利爪已经亮出多时,恨不得在那人脸上来几道带颜色的杠杠,只是碍于合作关系,他不停为自己做着心里干预: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要忍,要忍!忍—— 榔头兀自沉浸在救助流浪小动物的喜悦中,完全感受不到小动物怨毒的内心。他眼睛一亮,兴奋地出了个馊主意:“要不你跟我回家吧,以后我养着你!” 小黑一脸险恶地目露凶光,犬牙已经呲了出来。 萧恒眼皮直跳,赶紧来救场:“小黑,我们要谈正事,别在这里瞎闹,先出去玩儿去。” 赶紧就坡下驴,小黑一挣,跳出桎梏,一溜烟儿窜了。榔头还一脸的可惜样儿,愣在原地,百般留恋。 萧恒其实已然自顾不暇,深陷火坑,被花痴当成了新猎物。 “您……您就是萧先生……”十三姨臊得满脸通红,整个人都扭成了一长条麻花,小碎步轻飘飘蹭到跟前,偷眼瞄坐在沙发上的萧恒。和这位绝色美男视线相触的一刻,他连忙低下头去,吭哧半天,扭捏出几个字:“我……我是白教授的学生……叫我十三就好……” 萧恒撑着脸上的微笑,点点头,心说,理工大真不亏是学界泰斗,个中翘楚,盛产各色奇葩熊孩子。 见萧恒如此“平易近人”,十三姨顿时心荡神驰、手足无措,暗搓搓挨着萧恒摸索到沙发边儿小心翼翼坐下来,咬着唇低头不语,浑身散发着不可逼视的雌性荷尔蒙。 “……”萧恒已经端不住脸上那点儿笑容,僵硬地往边儿挪了挪,拼命忍着一脚把这伪娘踹到西天的冲动,恨得牙根儿痒痒: 误人子弟啊,白梓轩!你都把学生教成什么德性了?简直是一群人造异形!这要放出去,不得为祸三界、涂炭生灵! 旁边儿,眼见这群夯货丢人现眼海了去,却束手无策的黄恕都要给他们跪了。作为“白氏”助教,他深感自己责任重大。一种神圣的使命感油然而生: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一朝撒欢百年沦丧!他彳亍着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准备代白梓轩□□一下。 那道貌岸然的一番谆谆教导还酝酿在肚子里没翻腾出来,大门“咣当——”一声被人撞了开。所有视线齐齐投去,一个人踉跄着栽进来。 剧情急转直下,跳得太快,大部分人都没反应过来。萧恒已身形如练,一个箭步抢过去,一把扶住跌进来的人,皱眉沉声道:“谁伤了你!” 白梓轩气喘吁吁抬起头,唇色惨白如纸,一边拨开萧恒,看也不看他,一手捂着侧腰,勉强撑起身子,那指缝中沥沥拉拉滴答着血。他闭了闭眼,急喘了一口气,睁眼隐忍道:“关紧门窗,今晚谁也不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