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打人呢？打人也是犯罪。”陈灯提醒他，语气严正，“陆立臻，请你确认。”　　　　“是他。将许茹慕放置在蛇皮袋中运走，想将她贩卖村子里给人做老婆，用铁棍击伤许茹慕头部造成她昏迷十余日的，就是眼前这个人。”陆立臻咬着牙，红着眼，一字一顿地说道，“意图杀害我们的，也是他！”　　　　“这些，你都有供述过。你已经做好了辨认，接下来还需要你配合的地方，我们会进一步通知的。”陈灯松了口气，嫌疑人总算确定了。　　　　十年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的女搭档呢？怎么没一起抓进来，让我也辨认了。”陆立臻想到，这人贩子还是对鸳鸯大盗，想到那丑胖女人，他也是一脸愤恨。　　　　“他老婆，已经死了。”陈灯告知实情，补充道，“前两年摔下大蒙山山谷了，人已经没了。”　　　　陆立臻不像陈灯那么严肃，他反倒是冷冷一笑，“不会是她老公杀的吧。”　　　　“不会，他在外地，有不在场证明。”　　　　“他们有孩子吗？”看似随口的问话，却是他很关心的一个问题。　　　　“有个男孩，已经出去打工了。我不能跟你说详细，人渣也有隐私，这就是法。”陈灯一丝不苟地说话。　　　　“除了我们的案子，他有没有犯别的案子，我不信，他就拐了许茹慕一个人。”　　　　“发生在我们市境内已经确认的有两起，另外的，我们在跟邻省的泸阳市在比对，现在还有更远的省份的警局，赶来联系比对的。”陈灯跟陆立臻说明情况，而后叹气，“哎，这是个大案子。”　　　　“那就好。彻查他，查他个底朝天。”听闻陈警官说的，邪恶的力量越大，正义的压制也会更强，陆立臻感觉到了信心。　　　　“你们联系许茹慕了吗？”　　　　“还没，但会联系她的。她可是直接受害人，我们还会继续向她求证，我们公安的工作做好后，检察院会为受害者主持公道的。”陈灯说话时有条不紊，逻辑清晰，他又说了顾虑，“不过，她的身份有点特殊，影响力很大，这个需要把握好。”　　　　“明白。”陆立臻听完陈灯说的，心里反而不那么开心了。　　　　陆立臻在凉坞县待了两天，了解到一切他可以了解的信息。而后，他又开车去到当年被拐的那座村子。　　　　山还是那样的高，人还是那样的少，小泥墙头已经倒塌，牛棚里也没有牛了。村子里连光棍大叔都没几个了，留下的都是老奶奶老爷爷。　　　　还有，有手机信号了。如果，当初也有，那该多好……　　　　他站在山巅，俯瞰远山远景，感慨万千。他已经不是当初单薄稚嫩的少年，他已经是成熟老练的男人了。　　　　望着眼前连绵不绝的山，心里有个声音在问，“茹慕，你知道吗，我辨认了罪犯。我很兴奋，可还是很矛盾，很难过。”　　　　山风听到他的呼啸，风咋起，掀起绿叶层层，传来簌簌的风铃声，像是在欢迎他的回归。　　　　许茹慕终于挤出时间查收陆立臻的邮件了。他近五年拍的几千张精选照片，被她一张张翻过去。　　　　翻页由快变慢，她仔细地看，生怕漏掉每一个细节。　　　　看到后来，她发邮件问陆立臻，可以公开吗？　　　　陆立臻回复的很简单：由你决定。　　　　当时，他人在大山之上。收到她信息的那一刻，他眼里有泪光。　　　　很想她，他却又远在天边；想告诉她，却又害怕她知道；想接近她，却再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许茹慕得到了他肯定的答复，她立马给自己熟悉的剪辑师打电话，让对方帮他剪辑视频。　　　　她从书房取出相机，相机是她最近买的索尼A7，受陆立臻的徕卡M6影响，她喜欢这种小巧精致，而不是笨重的单反相机。她又搬出了三脚架，在墙上挂了快绿幕，整理好后，她进房换了套白西装，随后站在镜头前，给自己拍视频。　　　　录完一道，她不满意，又反复重拍了几次。达到满意效果后，她取出SD卡，将视频拷贝出来，传给了剪辑师。　　　　陆立臻回程途中时，接到了涂俊余的电话，涂俊余说，“阿臻，你方便接电话吗？”　　　　“怎么啦？”他当时还在开高速呢。　　　　“你上网看看，你前女友又给你送上惊喜了。自己去看，等你回来。”话音刚落，涂俊余就草草挂了电话，　　　　“什么？你说清楚？”陆立臻气的，真想就靠硬路肩停车了。可他还是老实开到了服务区，打开手机，搜索许茹慕的消息。　　　　他找到她最新更新的微博，是个名为“我向往的海洋，它却在窒息……”的视频，已经有十万次的转发，他点了进去。　　　　“有人对我说，摄影是光的艺术，有光有影才有好片子。宇宙天地，他只信仰光。”画面里，许茹慕穿着白西装，身后背景是他拍摄的照片，在不断变幻着。　　　　他清楚记得，这话是他对她说的。当时她问他，你的信仰是什么，他想了想后随口回答，没想到她竟记住了。　　　　“你的信仰是什么呢？茹慕？”　　　　“我的信仰是你呀……”她呵呵笑着，完全无条件地信赖他。　　　　然而，她的信仰已然崩塌了。陆立臻呵呵一笑，继续看视频，听她的声音。　　　　“我们拿着相机自拍杆，随意一张自拍都有几万点赞；有人玩着相机，却说着摄影已死；可还是有人坚守着初心，为我们记录我们家园、我们世界的点滴变化，关注着我们生存的空间，我们还可能存在的动物朋友，我们美丽又脆弱的海洋……”强而有力的声音。　　　　很快，他拍摄的视频、照片，逐一在视频中出现，那些美丽的海洋，那些可爱的动植物，幻化各种形态，或破碎、或妖异，美的壮烈。这些出乎人们的意料、见所未见的画面，让人心生畏惧，给人以震撼。　　　　陆立臻看完视频，仍捧着手机，像是捧着心爱的礼物。她的做法，让他久久无法释怀。　　　　尽管，她可能只是出于共鸣，为了公益发声。　　　　他回邮件给许茹慕，很客套地说：“谢谢。代表基金会的成员感谢你。”　　　　他其实很想约她见面，毕竟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同她说，可他还想再等等，他不想打破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打电话给涂俊余，没等他说话，涂俊余先开口了，“你前女友什么意思呢？又让你上头条，也不怕她现任吃醋么？”　　　　“我也很好奇，”陆立臻揉揉太阳穴，又说道，“她的做法很对呀，多好多正能量，他现任也该给她点赞。”　　　　“陆立臻，你以为天底下男人都像你，不爱计较好说话？”涂俊余吐槽陆立臻。　　　　“哈哈……”　　　　“快回来吧，我带你去相亲。”　　　　“得了，你先自个儿解决吧。”对于这话题，陆立臻避之不及，他又转念怀疑起涂俊余的动机，“不会你甩不走的妹子，甩手给我了吧？”　　　　“哈哈……你不愿意，那没办法了……”涂俊余的玩笑，被陆立臻轻易识破了。　　　　“你人还在上海吧，我来找你。”居无定所，陆立臻还得跟着好友的节奏走。离开故土久了再回国，他真像是这片土地上突然冒出来的人，还不知该如何安放。　　　　“我在北京，估计要半个月。”涂俊余想了想，又说，“你来吧，许茹慕这段时间也在北京，她马上要在鸟巢开演唱会了。”　　　　“是吗？这丫头又不好好演戏了？”陆立臻心想，许茹慕现在的重心在当演员呀，虽然，她曾作为组合歌手出道。　　　　“她助理还特别给了我三张票，我好奇，我和妹子一人一张，这第三张是给谁的？”涂俊余猜测，打趣道，“会不会是给你留的呢？”　　　　“想太多……”陆立臻冷冷回了句，“我回来再说。”　　　　陆立臻挂了电话。演唱会的第三张门票，他想了想，不大可能是许茹慕留给他的，说不定是涂俊余买的呢。事实却是，不管演唱会跟他有无关联，他确实要去北京了，又要离她很近了。　　　　他放下思绪，安心赶路，很快，又有人给他打电话。　　　　“谁？我在开车，没什么事，晚点再说。”陌生的口音，让他很不耐烦。　　　　“是我，小良。陆先生，您让我打探的那套房子，主人不打算卖呢！”　　　　“哦，为什么不卖？”陆立臻不解，他加价100万，对方也不肯？　　　　“主人说，这套房子对她有特别的意义，你再加价，她也不会卖的。”小良解释，他已经尽力了。　　　　“那就算了，辛苦你了。”陆立臻挂了电话，不免遗憾。有的东西，一旦失去，便再也不属于自己。　　　　许茹慕做完日常运动，趁着泡澡敷面膜间隙，翻看邮箱，她收到了陆立臻的感谢信，她看了眼，很生气地删了。她本来还心情美滋滋的，她关于环保的微博发布后，迅速占领了微博头条，收获了百万点赞。　　　　微博刷的话题是“正能量女神许茹慕”、“关注海洋，保护环境”，网友们也很久没看到微博话题榜不是被某个明星芝麻绿豆大点的八卦霸占了。　　　　与此同时，也有人开扒“陆立臻”，他是许茹慕前男友的料也被挖了出来。　　　　可陆立臻好像没什么反应，只给她一句不痛不痒地回复。千万人为她沸反盈天，只有他，仍是无动于衷，停留在原地。作为一个女明星，她真的很不爽。她可以忍受别人骂她，别人踩她，但无法忍受别人无视她。　　　　洗完澡，准备去阳台吹风看剧本，男友导演也打电话给她，质问，“茹慕，你不愿大家知道你跟我在一起也就算了，但是，你拉着你前男友上热搜是什么意思？”　　　　“赵天鑫，要是那些照片是你拍的，我也愿意为你上次热搜。”许茹慕不痛不痒地回应，她可不是一时脑热，她想的很明白，“我花几分钟时间做下公益，相比人家花上五年拍摄，我的付出，已经没什么可比性吧？”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我跟你前任，比不得。”赵天鑫生气，但又气地无法辩驳，只能认怂。　　　　“你自己想明白点，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我要休息了，再见。”许茹慕干脆得挂了电话。　　　　她坚定地认为，她不是为陆立臻才做这件事的，她一点也不心虚。　　　　但她会这样做，还是受陆立臻一言一行的影响。从他伸出手救下她的时候，她就明白，她会以谁为榜样，会成为怎么样的人。　　　　“赵天鑫，你的片子能卖几十亿，你还是无法和他比。”许茹慕忍不住啐了句，“说到底，你们不是一类人。”　　　　她从阳台回到房间，放下剧本，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边抿酒边思考，自己欣赏男人的角度，究竟是不是太奇特了？　　　　她发微信问叶琳——她的高中好友，而今她的嫂子，让叶琳分析下，自己身上的问题。　　　　“许小姐，你的眼光确实有问题。你不喜欢热血帅气、多金会撩的方程式赛车手，却喜欢低调沉闷、不体贴女人的导演，我表示呵呵。”叶琳的话意有所指，追求许茹慕多年的赛车手费珏，是她们高□□同的好友。　　　　“哎，眼光这东西，生定了，我也没办法。”她无奈表示。　　　　“再来做一道选择题考考你。有位正义勇敢的军人，还有位年轻儒雅的教授，让你选，你选谁做男朋友？”　　　　“教授……”许茹慕想也没想回答，她没明白叶琳问话的含义。　　　　“哎，所以，正义感对你的吸引有限，激情对你的吸引也有限，你念念不忘的，不是你们之间的相遇相逢，经历过什么，而至始至终是那个人身上的特质。”叶琳来点题了，“我说的对吗？”　　　　许茹慕愣住了，她怎么就中了叶琳的套了呢？她以为，她放不下那段深刻的记忆，从来没想过，她是放不下那一个人。　　　　“最近网上看到的一句话，挺合适你的。”叶琳找到了一段话，发给了许茹慕，“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许茹慕记下了，她还刻意上网查了，这是杜拉斯《情人》里的一句话。电影她看过，怎么这句台词，她不记得呢。　　　　“可笑，”她忍不住笑了，真当笑靥如花，“这世间，大家都关心房价八卦，连粮食蔬菜都不关心，谁还会有英雄梦想？”　　　　她决定放弃自己的英雄梦想，不再高望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