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来随即下了莲台,同诸多佛众,一起出了灵山山门,又见阿傩、迦叶二尊者引文殊、普贤二菩萨来见。二菩萨对佛礼拜后,如来问道:“菩萨之兽,下山多少时了?”文殊道:“七日了。”如来就道:“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不知在那厢伤了多少生灵,快随我收他去。”
二菩萨相随在佛祖左右,同众人一起飞空。只见那:满天缥缈瑞云分,我佛慈悲降法门。明示开天生物理,细言辟地化身文。面前五百阿罗汉,脑后三千揭谛神。迦叶阿傩随左右,普文菩萨殄妖氛。
大圣有此人情,请得佛祖与众前来,不多时,早已是望见了狮驼城池。行者报道:“如来,那放黑气的乃是狮驼国也。”如来就吩咐道:“你先下去,到那城中与妖精交战,许败不许胜。败上来,我自收他。”
大圣随即按落了云头,径至狮驼城上,脚踏着城垛儿,骂道:“泼孽畜!快出来与老孙交战!”慌得那城楼上的小妖急忙跳下城中,报道:“大王,孙行者在城上叫战哩。”老妖问小妖道:“这猴儿两三日不来,今朝却又叫战,莫不是请了些救兵来耶?”
三怪就道:“怕他怎的!我们都去看来。”三个魔头各都持兵器,赶上城来,见了行者也不打话,举兵器就是一齐乱刺,行者轮着铁棒掣手相迎。四众斗经七八回合之后,行者佯输而走。
那妖王喊声大振,叫道:“那里走!”却见大圣筋斗一纵,跳上半空后,三个妖精即驾云来赶。行者却是将身一闪,藏在佛祖的金光影里,全然消失不见了。只见那过去、未来、现在的三尊佛像与五百阿罗汉、三千揭谛神,布散左右,把那三个妖王围住,水泄不通。
老魔见了佛祖和二菩萨,顿时慌了手脚,叫道:“兄弟,不好了!那猴子真是个地里鬼!那里请得个主人公来也!”
三魔却道:“大哥休得悚惧,我们一齐上前,使槍刀搠倒如来,夺他那雷音宝刹!”这魔头不识抬举,仗着自己身份,真个就举刀上前乱砍,却被文殊、普贤,念动真言喝道:“这孽畜还不皈正,更待怎生!”
却是唬得老怪、二怪,都不敢撑持,丢了兵器,打个滚,现了本相出来。二菩萨随即将莲花台抛在那两个妖怪的脊背上,飞身跨坐上去,二怪遂泯耳皈依。
二菩萨既收了青狮、白象二怪,只有那第三个妖魔还不肯降伏,就见他腾开翅,丢了手中的方天戟,扶摇直上,轮利爪要来捉猴王。只是大圣藏在佛祖光中,他怎敢近?如来情知此意,即闪动金光,把那鹊巢贯顶之头,迎风一幌,变做鲜红的一块血肉。
妖精轮利爪抓了他一下,被佛祖把手往上一指,那妖翅膊上缚了筋。飞不去,只得待在佛祖头顶上,不能远遁,现了本相出来,乃是一个大鹏金翅雕,即开口对佛应声叫道:“如来,你怎么使大法力困住我也?”如来道:“你在此处多生孽障,跟我去,有进益之功。”
妖精说道:“你那里持斋把素,极贫极苦我这里吃人肉,受用无穷!你若饿坏了我,你有罪愆。”如来反驳道:“我管四大部洲,无数众生瞻仰,凡做好事,我教他先祭汝口。”那大鹏欲脱难脱,要走怎走?是以没得奈何,只得皈依。
行者见三个怪都被收了,方才转出佛祖身后,向如来叩头道:“佛爷,你今收了妖精,除了大害,只是没了我师父也。”大鹏却是咬着牙恨道:“泼猴头!寻这等狠人困我!你那老和尚几曾吃他?如今在那锦香亭铁柜里不是?”
行者闻言,连忙叩头谢了佛祖。佛祖却是不敢松放了大鹏,也只教他在自己头顶的光焰上做个护法,引众菩萨罗汉回云,径归雷音宝刹。
行者却是按落了云头,直入城里。就见那狮驼城里如今却是一个小妖儿也没有了,正是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他们见佛祖收了妖王,全都各自逃生而去。行者才解救了八戒、沙僧,寻着行李马匹,与他二人说道:“师父不曾吃,都跟我来。”
而后行者引他两个径入皇宫内院,找着锦香亭,打开门看,就见内中有一个铁柜,只听得三藏在里面有啼哭之声。沙僧就使降妖杖打开铁锁,揭开柜盖,叫声:“师父!”三藏见了三个徒弟,放声大哭道:“徒弟啊!怎生降得妖魔?如何得到此寻着我也?”
行者就把上项事,从头至尾,与三藏细陈了一遍,三藏闻说是佛祖解救,就感谢不尽。师徒四人在那宫殿里寻了些米粮,安排些茶饭,饱吃一餐,方才收拾出城,找大路投西而去。正是:真经必得真人取,意嚷心劳总是虚。
孙大圣用尽心机,请如来收了众怪,解脱三藏师徒之难后,四人就离了狮驼城继续西行。又经数月,早值冬天,但见那岭梅将破玉,池水渐成冰。红叶俱飘落,青松色更新。淡云飞欲雪,枯草伏山平。满目寒光迥,阴阴透骨泠。
师徒们冲寒冒冷,宿雨餐风,正行之间,又见前方有一座城池。三藏问道:“悟空,那厢又是什么所在?”行者也没看到,不曾来过,就道:“到跟前自知,若是西邸王位,须要倒换关文若是府州县,径过。”
师徒言语未毕,已是来至城门之外。三藏下了马,一行四众进了月城,看见一个老军人,在向阳墙下,偎风而睡。行者就近前摇了他一下,叫声:“长官。”那老军猛然惊觉过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行者,连忙跪下磕头,叫道:“爷爷!”
行者见他这般言语,就道:“你休胡惊作怪,我又不是什么恶神,你叫爷爷怎的!”老军人磕头道:“你是雷公爷爷!”行者见他以貌取人,就道:“胡说!吾乃东土去西天取经的僧人。适才到此,不知地名,问你一声的。”
那老军人闻言,却才正了心,打个呵欠,慢慢地爬起来,伸伸腰,对行者道:“长老,长老,恕小人之罪。此处地方,原唤比丘国,今改作小子城。”行者问老军人道:“国中有帝王否?”老军道:“有,有,有!”
行者就转过身,对唐僧道:“师父,此处原是比丘国,今改小子城。但不知改名之意何故也。”唐僧闻言,就疑惑道:“既云比丘,又何云小子?”八戒道:“想是比丘王崩了,新立王位的是个小子,故名小子城。”
唐僧却是劝道:“无此理,无此理!我们且进去,到街坊上再问。”沙僧也道:“正是,那老军一则不知,二则被大哥唬得胡说,且入城去询问。”四人又入三层门里,到通衢大市上观看,倒也衣冠济楚,人物清秀。
但见那:酒楼歌馆语声喧,彩铺茶房高挂帘。万户千门生意好,六街三市广财源。买金贩锦人如蚁,夺利争名只为钱。礼貌庄严风景盛,河清海晏太平年。
师徒四众牵着马,挑着担,在街市上行彀多时,却是看不尽的繁华气概,但只见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着一个鹅笼。三藏就问道:“徒弟啊,此处人家,都将鹅笼放在门首,何也?”八戒听说,左右观之,就见果然是鹅笼,排列五色彩缎遮幔。
呆子就笑道:“师父,今日想是黄道良辰,宜结婚姻会友,都行礼哩。”行者却是喝道:“胡谈!那里就家家都行礼!其间必有缘故,等我上前看看。”三藏扯住道:“你莫去,你嘴脸丑陋,怕人怪你。”行者就道:“我变化个儿去来。”
好大圣,他就捻着诀,念声咒语,而后摇身一变,变作了一个蜜蜂儿,展开翅,飞近鹅笼边前,钻进那幔里观看,就见原来里面坐竟是个小孩儿!再去第二家的笼里看,也是个小孩儿!行者一连看了八九家,却都是个小孩儿,都是男身,更无一个女子。
有的坐在笼中顽耍,有的坐在里边啼哭,有的在吃果子,有的或睡或坐。行者看罢之后,现了原身,回报唐僧道:“那笼里是些小孩子,大者不满七岁,小者只有五岁,不知何故。”三藏见说,一时间疑思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