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山:“水很凉。”
方雀:“我不怕凉。”
何山:“还很黑。”
方雀:“没关系……”
何山:“不知道藏没藏着鬼手……”
方雀:“……”
那不然我们还是上去吧,师兄?
何山吓唬完小朋友,就自顾自地转回头,半蹲下身。
方雀百般无奈地趴了上去:“其实我是有点武力在身上的。”
何山稳稳当当地趟着水,没有回话,不过听他的气息起伏,他大概是笑了。
方雀把灯按在何山的后脑上,照得他像个慈眉善目的菩萨。
这段路很长很安静,没有鬼手,也没有别的打扰。
叫人心生“能一直这样走下去”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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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能探厉鬼的符收在方雀的袖口里,越来越烫。
方雀的手腕搭在何山胸前,只隔了两层衣料。
热意从何山的胸膛一路烧到锁骨,烧得白皙喉结隐隐泛红。
何山:“咳,你带了……”
话音未落,方雀已将那张符甩了出去,符纸在半空中腾起一团火,火球落地滚了几遭,照出四周光景。
火球落地处与青石甬道之间隔着一道门槛,门槛高得出奇,接近成年女子的膝盖。
门槛后还有空间,空间内没有水。
靠近门槛的地方,有一片红色衣袂。
落到门后的火球腾空而起,从一只小火球烧成一只大火球,大火球贴着门后空间绕行一周,点亮了钉在石壁上的烛台。
这道门依然很窄,红红火火的光从里面挤出来。
方雀的手腕被符纸烧红了一小片,她垂眼查看,目光无意扫过何山。
这个人肤色冷白,耳尖和脖颈却是粉红色的。
方雀低头附在何山耳边:“抱歉师兄,我只是想等个好时机……那张符是不是烧到你了?”
何山平视前方:“没有。”
有的人嘴上冷淡,耳尖脖颈却诚实地从淡粉变成了玫红。
方雀觉得自己一定是烧到他了。
方雀:“师……”
何山:“要过门了,低下头。”
方雀:“……”
行吧,她闭嘴了,也当是给厉鬼几分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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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鬼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候了半天候来了这么一对玩意儿。
两人一鬼面面相觑,场面一度分外尴尬。
方雀看了看厉鬼身上的喜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诚恳建议道:“师兄,要不,你先把我放下来?”
何山照做,厉鬼崩溃了。
厉鬼扭开脸,瞧瞧一边墙上贴着的大红囍字,瞧得直犯红绿色盲——
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玩意儿是绿的。
绿得特别青翠,像草原。
厉鬼怒吼一声,纵身扑向何山:“破坏他人婚姻者,尸!骨!无!存!”
何山背着手,轻飘飘一躲:“堂还没拜,算不得成亲。”
一语点醒梦中鬼,新郎官定在原地,杵成了棒槌。
方雀一步未躲,那只利爪离她的鼻尖还不到一厘米。
方雀眯起眼:“您可真是遵纪守法的新时代好鬼。”
厉鬼僵着脸苦笑:会场有会场的规定,违纪者该杀,而那没违纪的,他无权处置。
即使那没违纪的抱着气疯鬼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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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地面天井内。
容海疯累了,灰头土脸地从东厢房钻出来,围着宴桌一圈圈转。
彼时众修已将整个天井翻了个底朝天,再搜不出什么线索,一个个歪在宴桌上眉头紧锁。
十六位“新娘”守在一旁正襟危坐,画面诡异又滑稽。
仙修甲捂脸:“小海,别转了,师兄我看得眼晕。”
容海:“字又变了。”
仙修甲:“变了好久了,我读过至少八百遍,倒背如流。”
容海:“倒背来听听。”
仙修甲:“礼贺为作头……”
容海:“不是这段。”
仙修甲瞪眼:“什么?”
容海抬手一指,所指桌上的仙修当即跳了起来。
那是从未出现过文字的一桌。
楚江抱着琴冲了过去:“天虞可琴书相告,让我传给雀儿。”
凑热闹的众修自觉给她让出一条通路:修仙界皆知,天虞宗独创一门密语,称为琴书,琴声传得比人声远,可做远程通信。
楚江弹响一小节,琴音翻译过来便是:
雀儿,你能听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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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喜房中的二人同时直起身。
方雀看向何山,何山回弹两个音。
能。
接下来,楚江奏响一长段连绵不绝的曲儿:
吉时已到,新人重逢。
三拜之后,将成夫妻之礼。
自此,生同衾,死同穴。
请完成最终的拜堂仪式,时间不早了,宾客观过拜堂之礼,便可各自离去;不然,大家都舍不得走哦。
一曲终了,何山的脸色难看到极致。
他望向来时的青石甬道,终于想起它像什么了。
它像墓道。
这间喜房根本就是座坟。
死同穴。
简而言之,拜堂会死,不拜堂也会死。
不过是拜堂只死新娘一人,而不拜堂所有人都要陪葬。
方雀听不懂琴书,尚在安静地等何山的指示。
何山垂下眼,避开方雀的目光。
正这当,唢呐声起。
花烛上的龙凤张开嘴。
“吉时已到。一拜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