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屋子突然陷入一片黑暗后开始,温清桐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已不知有多久了。
这屋子里有机关。
就在之前张嬷嬷带着众人从屋外离开后不久,屋子四周的墙下突然升起四道板,不多片刻,就像个笼子般,把这地方罩了个结结实实。
没了窗也没了门,几乎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伸手不见五指的压抑和空气里浓重的腥臭,几乎令人喘不过气。
温清桐曾试图爬远一点,可是手无论伸到哪儿,摸到的都是一片粘腻的潮湿。
人的血可真多。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根本无法想象,那么一副躯壳里所装的液体,几乎能淹了这屋子的整片地板。
地板的滑腻给温清桐带来了很大的阻力,她难以靠两只撑起自己的身体。
坐不起来也爬不走,便只能一动不动蜷缩在原地。
所以有那么一阵子,温清桐能清晰感觉到身下的地面发出嗡嗡的震动。
就跟先前墙边升起那些板时的动静几乎是一样的,却又存在着些许差异。
那差异让她很快诧异又有点无措地意识到,这屋子在动。
仿佛在缓缓上升,然后咔擦一声轻响,地板猛地震了一下,继而,不再有任何动静。
突如其来的寂静让温清桐听见身边传来细微的呼吸声。
是刀鬼。
一度她以为这男人已经死了,毕竟他受了那种程度的伤,而且还身中剧毒。
当时他倒地后的样子,看着似乎就已经不行了。可是没想到,隔了那么久,那具翼人流出的血都已经开始凝固,他却依然还活着。
这让温清桐怔了片刻之后,原本被各种慌乱所压下去的一点念头,似渐又重新复苏起来。
她下意识将手往呼吸声传来的方向探了探,很快,便碰触到了刀鬼那具因失血过多而有些冰冷的身子。
能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更换肋骨,甚至在身体里加入器官而不致死,这绝不是寻常医师和手术所能做到的。
这是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医术,甚至,可说是巫术。
而类似这样的一种医术,就温清桐所知,至少被用在了五个人身上。
五个人,除了那来历不明的翼人,其他都跟芳华楼有关。或者说,是跟芳华楼里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墨老板有关。
由此,让温清桐想到了另一个人。
这些天濒临死亡又比死亡更为糟糕的一系列遭遇中,温清桐几乎将他给淡忘了。
即便就在不久之前,他曾又一次救过她的命。
芳华楼这座外表如天堂般瑰丽,内里却比地狱更为不堪的地方,能让人像失了魂般混沌不堪。
然,此时的寂静和周遭浓重的血腥味,倒反而令温清桐突然间格外地清醒了起来。
所以她想起,那五人中的一个,林盈,她那可怕却又神奇的身体,是被严沉月所赋予的。
记得周芳华说过,墨老板曾为了她,而将林盈的身体一刀刀分割了开来。
温清桐无法想象当时林盈究竟经历了怎样的遭遇,但却亲眼见过她被医治后的身体。
医治她的人,是严沉月。
他对林盈的治疗是匪夷所思的。
他将那个在正常情形下早就应该已经死透了的女人,散碎的身体重新缝合起来,并用别人别人的肢体弥补她所缺失的,生生地把她从阎王手里拖了回来。
这原本已是医术中的不可思议,却不仅如此,他还通过手术的方式,用线代替筋络,令那女人能在如此糟糕的身体状况下,不仅存活着,且还能用缝合在她身上的别人的肢体,做出与正常人相差无几的举动。
如果不是因为后来她突然发了疯般自己杀死了自己,那么这个被赋予了一身奇迹的女人,可能至今仍还好好地活着。
而同样的情况,亦发生在了前两天袭击了温清桐,并险些杀了她的那只怪物身上。
只不过那只怪物身体的缝合,显然并非出自严沉月的手笔,更像是一种低劣的模仿。
所以它的模样和状况,远要比林盈糟糕得多。
由此可以判断,与芳华楼以及与墨老板相关的人中,至少有两个人,掌握着这种近乎巫术般的医术。
但给刀鬼和那个翼人做出类似手术的那个医师,却又究竟是谁?
很显然,这两人所被施予的此种医术,相比林盈和那怪物,更为纯熟和高明。
所以这个人,究竟会是严沉月,还是给那怪物动了手术的人。
亦或者,两者都不是,而是另有其人。
这个人既然能让一个中了石化蜈蚣的毒,且还受了致命伤的人,熬过那么久仍还活着且还能行动自如,那么对于温言身上中的毒,他是否可以同样地进行治疗或者缓解……
想到这里时,温清桐手指一颤,蓦地收拢。
随即低头一声苦笑。
身处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境地,她竟还能如此异想天开,也真是活得越发天真。
不过也是,若不是过于天真,当初又怎会莫名其妙地受了蛊惑,去碰那块天上掉下来的金子。
以至于一步步落到如此下场。
细想起来,这何尝不是命运的一种讽刺,和她所该得的报应。
正暗自想得难受,突然肩膀冷不丁的一颤,她猛地将头抬起。
黑暗中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最初以为是错觉,直至在离她不远的那个方向,她看到了两点若隐若现于浓黑中的幽光。
黑暗本就叫人压抑,何况还身处在这种机关密室。
那瞬间温清桐本能地惊呼了声迅速往后缩,但那只伸出的手刚要收回,突然手腕一紧,一只冰冷如铁箍般的东西猛地将她扣紧。
她正要挣扎,旋即想到了什么,她迅速冷静下来。
扣住她的东西是手,而她身边只有一个活人。
遂一动不动趴在原地,顺着自己那只被扣的手腕一路往上,她再次看向了那两簇鬼火般的幽光:“……鬼爷?”
幽光来自刀鬼的眼睛。
仿佛黑夜中的野兽,他那双眼睛在一片黑暗中,闪着磷火似的光。
光内的瞳孔是有焦点的,一瞬不瞬朝着温清桐的方向。
他是在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