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用帕子擦净,再拿起细布,一点一点地将赫连辞受伤的手包扎起来:“还望殿下以国家社稷为重。”
话音刚落,殷雪辰耳畔就飘来一声嗤笑。
赫连辞用完好的那只手捏住他的下巴,逼他抬头:“世子不会以为,各国使臣看不见本王手上的伤,就不会对大周生出轻慢之心吧?”
大周的颜面早就被李天全败光了。
与其说各国使臣是来送岁贡,不如说是来看大周的笑话的。
看这苟延残喘的国家打肿脸充胖子,沉浸在旧时富强的美梦里,永远不愿意睁眼。
“臣……不这么认为。”殷雪辰睫毛轻颤,目光依旧停留在赫连辞受伤的手上,“但殿下亦是大周的颜面。”
捏住他的下巴的手猛地收紧。
赫连辞的瞳孔狠狠一缩,心一寸一寸被寒意冰封:“所以,你替本王上药,只是为了大周的颜面?”
“是。”殷雪辰毫不犹豫地承认,“若是能挽回大周的颜面,殿下让臣做什么都可以。”
“本王让你去死,你也愿意?!”
“自然。”殷雪辰神情不变,淡漠颔首,“若臣一人性命能换来大周百年太平,臣虽死,犹荣。”
轻飘飘一句话,将赫连辞打入了无尽的深渊。
他以手掩面,喃喃自语:“好……好一个虽死犹荣。”
“殷雪辰,你真是我大周的忠臣!”
他要的,从来不是忠臣。
可殷雪辰做了两辈子忠臣。
“是本王做得不够好吗?!”许久以后,赫连辞忽地抬手,将榻前药膏全扫落在地,勃然大怒道,“我大周……何时到了要你去死的地步?”
他言罢,目光落在殷雪辰赤色的袍角上,嗓音又陡然放轻:“……明明……明明你夸过我。”
前世跳崖之前,殷雪辰说过。
大周在赫连辞手里,比在先帝手里好。
这么一句话,赫连辞记了两辈子。
他睁着泛红的眼睛,怔怔地望着殷雪辰:“本王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要你……要你用性命来威胁?”
殷雪辰的眉头随着赫连辞的失态,越皱越紧。
他直言:“殿下所为,臣怎可随意评判?”
“……只望殿下守住大周的颜面,臣日后在北境,亦可安心。”
坐在榻前的摄政王闻言,缓缓佝偻起腰,身体也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殷雪辰的三言两语,让他想通了一件事。
前世,眼前这个骄傲不可一世的小世子,为何心甘情愿地在后宫中困了那么些年,才纵身跃下悬崖。
他不是不想寻死。
赫连辞心知,让纵横沙场的小世子委身于人下,心中的死志必然浓烈如熊熊山火,无人可灭。
他将心火熬成了执念。
他可以去死,但他要亲手抓住叛国的三皇子,再去死。
殷雪辰做到了。
大周,大周。
他活着为大周,死亦为大周。
“殿下?”亲眼目睹赫连辞陷入异样,殷雪辰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怀疑,“可需臣为您叫太医?”
“太医?”赫连辞沙哑的笑声里沉浸着无尽的悲凉。
“医本王吗?不,殷雪辰……本王只想他们医你。”
“臣无病。”
赫连辞自言自语:“是啊,你无病。”
“你……只是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