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的早晨，楚舜久违的给他母亲陈氏请了安。

正殿里来了不少人，这些人平日里也住在将军府，但是他们和楚舜的关系很早就闹僵了，楚舜几乎从不与他们往来。即使是这种重要的节日里，他们的对话也不会超过五句。

“小舜啊，身体怎么样了？”说话的是他的伯父楚戴。

“已无大碍。”楚舜恭敬地，且不带一丝感情地回答道。

晚上越王在宫中设宴，京城里有头有脸的王亲贵胄，文臣武将都被邀请了。楚戴在先朝曾做官做到江陵的县令，越王继位后便回到了将军府管理楚家的田地和商户。如果不是蒙楚胜的荫，他根本没有资格去参加王宫的宴会。

在座的各位多多少少都与楚戴一样，所以他们今日才会如此恭敬地候在主殿，他们都清楚如今楚家的荣耀是谁给予的。

“小舜，你先别急着走。”

楚胜叫住了他。

楚舜回头看向父亲，楚胜却不停的给陈氏使眼色，陈氏却目不斜视的看着楚舜不说话。楚胜只好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你今年也二十四了。”

“是。”

“最近都交了些什么朋友啊？”

“儿子上任右司马时间尚短，所以最近都在与各路官员来往。不过他们年纪都大我许多，算是前辈，算不上是朋友。”楚舜回答道。

楚舜的回答算是曲解了楚胜的意思，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楚舜没有朋友。

楚舜很年轻，对于右司马来说，太过年轻了。他曾经推杯换盏的至交好友，如今要么还在读书，要么刚被家族塞进小职位里历练，他们与楚舜已经截然是两个世界的人了。而那些与楚舜同一个世界的人，他们的年纪都与楚舜的父亲差不多，他们除了政务就没有一处能聊到一块去。

他太早的获得了别人一辈子都羡慕不来的东西，这不是什么好事。

“那，有没有什么……”楚胜又搓了搓茶杯盖。

“有没有什么心仪的女孩子啊？”

这一下给楚舜问的有点懵，父亲几乎从不插手他的事，导致他都快忘了自己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楚舜的心里此时只有一个身影，但他不会说出来。

“还不曾。”

“那若是有哪家还不错的闺女，你愿不愿意……”

楚胜的话还未说完，就听陈氏在一旁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不大，但是楚胜立马就闭嘴了。

楚胜常年在外面打仗，几乎错过了楚舜的整个童年，所以现在他便觉得自己格外亏欠楚舜，恨不得把他当成女儿来宠。他平时也从不主动与楚舜提过要求，这事让他说的磕磕绊绊，扭扭捏捏的，连陈氏都听不下去了。

“楚舜，你也不小了。京城里没有哪一家是到了你这个年纪还不成家的。来咱家提亲的也有不少，去掉些不入流的姑娘，我给你挑了三个。”

陈氏从小就一直在管教楚舜，说话比楚胜利落多了。

“有武安王家的永乐公主熊阮，周太傅家的孙女周扬娥，还有昭氏一族的昭宁。这昭宁的父母没什么名气，但她是当今王后的亲表妹。今日的晚宴他们都会出席，你务必去结交一下。”

“若这三个你都瞧不上眼，我也不强求。马上要开春了，京城里那些个公子小姐开的宴会你必须去参加，里面但凡是个有头有脸的姑娘我楚家都能接受。总之，这个春天你必须把婚事给我定下来。”陈氏说了这么多，终于停下来喝了口茶，“不然就别怪我和你父亲擅自为你做主了。”

——

“先王这个年纪的时候，当今越王都已经两岁了。可现在呢？越王连一个子嗣都没有，这怎么能行呢？”昭律候在外室，对着里面说道。

门没有关，但是他们之间隔着一层屏风，大致能看出来是宫女在为一名女子更衣梳妆。

“越王现在正值年轻力壮的时候，有什么好着急的？”

“前朝世子的儿子都已经八岁了，说是能文能武，聪明伶俐。反观越王这边还什么动静都没有，难免让人说闲话啊。”

王后的眉头皱了皱，吓得宫女赶紧又把手上的动作放轻了些。

这几日王后的脾气一直都很差。事实上从宋夫人发病开始王后的心情就变糟了，只不过王后一直在照顾宋夫人，没有表现出来而已。如今宋夫人虽然病是治好了，也不再做怪梦、产生幻觉了，但是宫女听说，宋夫人不会说话的毛病，好不了了。

“公子业当今不过是一个光杆贵族，没有官职，没有封地，宅邸周围都由越王以前的私卒看守。他能兴得起什么风浪？”

昭律知道自己惹王后不高兴了，她不喜欢别人提前朝世子这几个字。

越王排行第四，而他前头的三个兄弟如今都还好好的活着，这在渚国的历史上都是没有先例的，没人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当上的渚王，也没有人敢去问，但是大家都会猜，会想。王后总是一眼就能看透别人心里在想什么，她总能看出别人对越王的质疑，所以她烦透了越王的三个哥哥，尤其是世子。

“那就算为王后您自己考虑，您也要早日生个儿子，以稳固您和越王的关系啊。若让其他妃子抢了先去，恐怕会威胁到您在越王心中的地位。”

昭律低着头说道。越王不似先王般好女色，从未听说过越王专宠哪个妃子，故而众人便拿捏不好越王的喜好。如今越王虽然器重王后，甚至会让她接触前朝的政务，但是他们的关系却少了点男女之情——他们一点都不像夫妻。昭律担心王后有一天会失宠。

“父亲今日来宫中就是为了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