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檐霂像游魂一样,她觉得自己是飘出吴宅的。她没有悲伤,也没有复仇的强烈欲望,而是觉得麻木无力。她的心被过去的记忆缠绕,挤压,然后慢慢变形。
顾檐霂晃晃悠悠的走在街上,热腾腾的包子,白白胖胖的馒头,酱香浓郁的卤肉。顾檐霂闻到食物的味道才发觉自己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她感觉饥饿像是有人从高处向她头顶狠狠浇下冷水。包围她,刻骨的寒意渗入骨髓。她只是饿,却没有进食的心思。
她没有方向,就是这样走。走出了城,走进了林子,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若那时我就死了,该多好啊。”顾檐霂后来会这样想。
她没有死,她醒来的时候身边围着两个人,一个是眼神里满是忧郁,面容憔悴的妇人,一个是小姑娘。顾檐霂眯了眯眼,她觉得自己看到了星星,一颗,两颗,不,是成片的的光。她定了神,才意识到她看的是已经破败不堪而露天光的屋顶。
妇人把她扶起来,让她坐好
“饿坏了吧,快把粥喝了”妇人端来一碗粥。
粥没在顾檐霂的口中多做停留,就滑入了她的喉咙。喝的太急,顾檐霂忍不住咳嗽起来。
她的鼻子很酸,她看到妇人的关切就想到母亲。那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去,给姐姐倒点水”妇人让床边的小孩子拿着碗出去了。妇人有些空洞的眼神,当看到孩子的小脸时才有了丝生机。
“姐姐,喝水”是个清秀的小姑娘,可是乌溜溜的眼睛里带着胆怯。顾檐霂心想,大概是小孩子怕生吧。
“好”顾檐霂双手接过水,吃力的咧出一个笑容。小姑娘依偎在她母亲的怀里,很乖巧。
门砰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了,一个喝的醉醺醺的男子酿酿跄跄走进屋。
顾檐霂觉察到母女俩的身子同时一僵,或者是战栗。妇人像一只紧紧护着孩子的老母鸡,小姑娘缩在妇人的怀里,一个劲儿打哆嗦。
顾檐霂有些明白了,她的脸色沉了下来。
“臭婆娘,给老子钱,给老子钱,今天我非得逆风翻盘”。
五大三粗的男人,一身的力气却用在翻箱倒柜上了。踢翻水缸,踢翻了桌子。原本干净整洁的屋子一地狼籍。
“孩子他爹,家里没钱了没钱了”妇人哭喊着爬到丈夫身边,拽着他的衣襟。
“没钱,哼,少骗我”。男人恶狠狠的咒骂了一句,他瞥了一眼顾檐霂,接着就把眼睛转到了小姑娘的身上。他笑了,他笑呵呵的朝小姑娘走来。
“妞妞,爹爹带你去个好地方,去刘员外家里,那里好吃的好玩的多的很,刘员外你见过的,他还夸你长得俏呢”顾檐霂只觉得这个男人卑鄙下流。没有一点父亲的样子和责任。小姑娘脑袋耷拉着,一副逆来顺受的姿态。是啊,她还是个孩子。顾檐霂起了一股力,一把推开了男人,把小姑娘护在自己的怀里。
男人被人冷不丁的一推,再加上引了酒的缘故,竟歪倒在地上了。男的啐了一口,爬起来向着顾檐霂扑过来,顾檐霂只觉得体内有一股火气引导着她探出双手,稳准狠扼住了男人的脖子。那股火气聚在她的手中。男人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顾檐霂松了手,因为妞妞扯了扯她的衣服。她的眼睛里有乞求的意思。
“你活了这么多年,还不如一个孩子有情有义,算什么男人,滚!”顾檐霂恶狠狠的盯着惊魂未定的男人。
男人像撞见了鬼,灰溜溜的跑了。
顾檐霂这才松了口气,可是胸口一痛,竟吐出一大口黑血。原本因为愤怒绷紧的身体一下子松软下来,瘫倒了。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由自己掌控了,她的体内好像有两股力量争斗,哪一方的势头强,身体就导向哪一方,像提线木偶,棚头傀儡。可是她的神思还在,她又还是自己。
虽然身体似乎被放空,可顾檐霂心里倒觉得踏实畅快。如果当初有那样一股力量,柳莺儿不会死,沧尧也不会死。可这股力量还会再有吗?这股力量是怎么来的?她想到那个混沌无形的东西,它是什么,它寄居在自己的体内会怎样呢?
夜里,顾檐霂只觉得辗转反侧睡不着,就起身出了屋子在院子里踱步。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夜黑的浓重。
院外有人,顾檐霂听到脚步声,深一脚浅一脚的。不是正常行路人的脚步声。脚步声时有时无,像是在试探着走,像是摸着石头过河。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顾檐霂躲了起来,在一旁观望。
顾檐霂认出了来人,他是妞妞的父亲。男人轻轻的推开房门,走进了屋子。一段时间静默无声,男人出来了又急匆匆的走了。
顾檐霂望着关上的院门,心里诧异。
外面又有了脚步声。但是和先前的脚步有了明显不同。而且不止一个人,至少有三个人。像猎人靠近得手的猎物,他们走得快,走得急。
“刘管家,您请”男人腰拱的像虾米,夜色浓重,顾檐霂依旧能够想象到他脸上挂着谄媚的笑。
“你不是说有个棘手的娘们儿”刘管家问
“我放了迷香,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您放心”男人点头哈腰的。
“你们几个,进屋把人带走”刘管家吩咐。
“管家大人,人给您了,这银子,您……”男人的语气里透露着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