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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万般不定意难平(1)  从此眉难解.    我看她是疯了,让睢儿将她制住,另换了几个怡王府的小厮来将她带到十四那里去,着人告诉允祥一声,然后吩咐小丫头替她收拾细软,这是我能保全她唯一的办法。  我看着绛锦迅速被带走,她素白的衣裳在深深的宫墙中变成薄薄的一片雾,她依旧在肆意的笑,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被送入养蜂夹道。我原本以为那是一段最难过的日子了,但是在最后才发现,我们苦苦一生追寻的,还是一份不怒不争的安和从容。  可惜,我还要一直走下去,因为我要陪着我最牵挂的人。  我一个人立在甬道里,微风有些燥热夹杂着荷香,是御花园的荷花开了。我抬头迎上瓦蓝瓦蓝的天空,沉闷的,虽然是那般蓝到人的心里,但是隐隐有些蓄势待发的破除,我眼前忽然浮现出那么多人的脸,手里紧握着的是睢儿从绛锦手里夺来的信,我迟疑了一会儿,却还是决绝地打开,德妃熟悉的自己霍然闪现在我的眼前,撞入我的眼。  ——十四儿,钦命子克继大统,雍王实弑父篡位。速归,速归。除邪佞,匡大统。  我觉得脑子里就像一个炸雷轰然爆炸,目光中充满了血丝,就像德妃当众给我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除邪佞,匡大统……除邪佞,匡大统……”  原来她心里从来没把我们亲近,她永远偏着心,哪怕无视这个天下生灵,她从来不会顾及我们辛辛苦苦的努力付出,她只会一味地偏心,将驾驭后宫妃嫔的权术放到最敬爱她的儿子儿媳身上!  亏我还那样帮她,原来她也在利用我,虚情假意,声东击西。  我脚下一个不稳,狠狠跌在了地上,地上真是烫啊,热意慢慢爬上我的衣袍,睢儿正打发了小厮回来,倒吓了一跳,赶忙起来扶我,我紧紧抓住她的手肘就像抓住最后的倚靠,我说:“去!把我妆台第三层抽屉里的小盒子拿来,快去!”  睢儿担忧的看了我一眼,还是努力将我扶起来,我靠着墙根,觉得脚底下还是虚浮着没有力气。我就沿着宫道慢慢地走呀,慢慢地走呀,只觉得这样走离原来的自己越来越远。天空轰地一声响,是一个雷,它仿佛炸在我头顶,炸得我晕晕乎乎的,我猛地抬头,看见鎏金的三个大字,满汉两行——  永和宫。  如果要说是谁把我逼成这样,也该是这个世界这个命吧。但是我心中的压抑这么久了,我还不问个明白,留下的是一群人的痛苦。  今儿,敏妃,宜妃,良妃,德妃,绛锦,我们交割清楚!    大殿里暗沉沉的,狂风吹过几案上的书册,一阵乱飞,满天空掷。有一本重重落在我的脚下,我弯下腰捡起来,是雍正请移宫的折子。  我将拿折子紧紧攥进手心,和那封信一起死死揉在一起,里头听见声响,德妃身边的池碧已经迎上来了,她对我笑了笑,道:“不巧,里头太后已经歇下了。”  “姑姑出去吧。”我努力笑出来对她:“是十四福晋托我来带个话。”  “绛锦么——快进来!”里头声音忽然响起,我心里不知怎么的一股冷意,仿佛左脸又挨了一巴掌,我自嘲地笑笑,绕开池碧,盯着她出去,关上门闸,我慢慢儿点亮一路的灯,暖阁里也总算亮堂了一些,德妃疲乏地靠在炕上,她一只手支着头,露出枯瘦的手臂和碧色的玉镯,她声音有种莫名的亢奋,我一进来她就紧紧盯着我手上的信,她道:“绛锦让你带什么来啦?好孩子,快来,来给额娘看看。”  原来到这个时候她还在自欺欺人,她还天真的以为我会死心塌地为她尽人媳本分?是,我愿意,但是她也得先对我们真心真意。  到这个时候,她已经无力得连我都肯相信。  心中涌出不知道什么,或许是一股可怜,或许是悲叹命运的无情。  “皇太后。”我对她福了福,道:“是皇上,皇上请您移宫呢。”  德妃脸上的笑意马上褪了下去,她面容恢复到从前的冰冷,她道:“本宫不敢受,住进慈宁宫的也不该是本宫,是她佟佳雍仪!他让本宫移宫?他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本宫可不敢做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太后呐!”  我也不生气,或许怒气已经盈满了我的心里,现在却毫无感觉了,我依旧是笑吟吟的,笑道嘴唇发酸,笑道不能自已,我道:“如果皇上给这个给您,让您移宫,您移不移呢?”  德妃抬眼看了一眼,冷笑一声,道:“若是退位的折子,本宫即刻就移。”  我笑道嘴唇在颤抖,我当着她的面抖开那张信纸,大声找着上面的念,我念一句,德妃眼中的光彩就灰败一分,等我念完,她面色白如纸,她大喝:“怎么会在你这里?!你把绛锦怎么样了?!贱人!贱人!”  我将信纸一扔我快步上去逼视着她的眼,她的眼里似乎只有不甘与愤怒,连半点愧悔也没有。我在她黑黝黝的瞳仁里看见我狰狞的面容,真可怕啊,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缓缓放开她,从手边拿起那个盒子,当着她的面我缓缓打开,是一支钗子,烧蓝的钗子,呈倒三角的形状……我看见德妃的瞳仁迅速收缩,仿佛要沁出血来。  “你怎么会有?!”她猛地抬头看我,双眼圆瞪,布满了血丝。  “不仅仅我有,先帝也有。哦对了,他还不仅仅有一支呢,还有一支,是白兰的…瀛兰瀛兰,额娘你说好不好?”  德妃忽然往后一缩,她兀自呢喃,摇着头,耳畔的坠子随着她头的摆动沙沙打在她的两鬓,伴随着我尖利的声音:“敏妃良妃怎么死的,额娘您不会不知道吧?王胜春怎样利用崔茂时,额娘您一定清楚得很吧?您说,先帝要怎么看您呢?”  “是她们挡了我的路!我自保有什么错?!她们一个个都欺辱我,我不伤她们,她们就会伤了我啊!”  “所以你就伤了她们?你让她们一个个都去死么?你以为她们不知道么?你以为你就多么高明?这么多年,我忍着,拟棠忍着,是因为我们知道自个儿是媳妇,不能忤逆额娘的意思,要孝敬额娘。我甚至还想着,该怎样求我们家爷替您传那一封信!我想着,人这一辈子太短了,我想我们都懂得的道理,额娘不会不懂得的。我们一直想着呀。哪怕您那样对四哥,我们都不说,您是娘,是我们得尊重的娘呀!”  我一边说一边滚下泪来,这些年的沉浮心酸似乎在这一刻熬成了一锅最酸最咸最辣的汤,我不说出来,我心里不好受!  “但是您为什么要这样呢?十四叔如果反了,您知道会怎么样?额娘,您以为四哥这个皇帝真的好做,您就以为江山传递如此容易?额娘!”  德妃张大着眼看了我好一会儿,她忽然将手一挥,小几上的皿碗茶匙都呼琅琅地滚到地毯上,德妃无力的瘫倒在软榻上,她厉声道:“你以为本宫想这样?你以为本宫想这样对老四?!他小时候,我位分卑微,不足以抚恤他,将他放到孝懿皇后身边儿去!你知道亲生儿子被送到别人膝下是一种怎样撕心裂肺的感受么?我知道!我知道啊!我是十月怀胎历经千辛万苦生下他的啊!他可曾有正眼看过我一回?他赶着佟佳氏加倍的孝敬,我每次费尽关折偷偷儿去瞧他,我给他送吃的,送衣裳。你知道他怎样?我还没踏出景仁宫呢,他就转手将衣裳吃食丢了!你知道我什么滋味儿?你不知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移宫?雍正雍正,不怕我告诉你,当年孝懿皇后,她就叫佟佳雍仪!他不是故意和我作对,他是想要做什么?!”  脚下一个不稳,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地上,这到底是谁的错呢?是佟佳贵妃?是德妃?是雍正?是敏妃是良妃?  我将那信就着烛火烧掉,看着微红的火光一分一分将信纸蚕食干净,似乎也蚕食掉了德妃心中的指望。  我道:“绛锦已经送到十四爷身边去了,额娘还是将养好身子,少动那些动不得的念想吧!”  我将手一扬,那灰烬便在空中乱飞,啪地一声风吹开了窗棂,外面下起很大的雨来,似乎是打在我的心上,如同大大小小的碎珠子落入玉盘,伴着风雨萧萧,我的心也烦乱起来,呼吸有些不畅,一股头晕再次袭上来,让我觉得很难受。  我走到殿外,大雨已经织起了一道帘幕,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人重重包围。在一片绿黄红的交杂中,我看见一个人撑着一把伞站在永和门前,我不想都知道他是谁,只觉得在这茫茫的世界我还有一个人可以依靠,有他在哪怕世界抛弃我我都不害怕,真的,有他的地方就是心安就是家。  我不顾大雨瓢泼,拼命朝他跑去,他的身上有我熟悉的沉水香的气息。我将头埋在他的肩上,有雨水夹杂着泥土的味道。雨已经沾湿了他的半边衣裳,我死命地哭死命地哭,他安抚地拍着我的背脊,我们就在大雨中努力寻觅到一份安宁。  雍正元年五月二十二日,仁寿皇太后病重,帝亲于永和宫侍奉汤药。  雍正元年五月二十三日丑刻,仁寿皇太后崩,享年六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