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此,似乎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帝国的统治者十分仁慈,只向民众征收极其少量的赋税。
可据杨钊在剑南和扶风的经历来看,事实恰好相反,在这个时代的统治者眼里,老百姓只是用来征税和服役的工具,不将他们压榨殆尽,统治者们是不会满足的。
可为何拥有近五千万、乃至更多人口基数的庞大帝国,却只征得五千七百万的税?
便只剩下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就是大量权贵、勋贵和僧尼阶层,根本就不在朝廷的征税序列中。
垄断着几乎所有社会资源和财富的贵族阶层竟然不用纳税,反倒要把手伸向那些一无所用的贫苦民众,这完全颠覆了后世现代社会的税收原则,也有悖于政府利用税收来平衡社会资源、促进资源最大利用化的原则。可在眼下的这个时代,这却是被奉之为圭臬的正道,贵者不课。
那么到底有多少人不课,多少人是朝廷的课户?
五千七百多万的财政收入中,除去屯田、营田、各色资课、公廨钱、官营百工等零碎收入,其余全部来自农户的赋税,保守估计也在五千万以上。
再根据杨钊在新都和扶风任县尉的经历,再推至全国,他大概可以得出,每户课户每年应纳税七到九贯石匹端这个区间。
两者相除。
最后可大略得出结论,朝廷每年的五千多万赋税收入,来自约六百万户课户。
可户部的户籍上记得明明白白,全国总户数为九百万户。
其中不课户竟占了近三百万户,足有三分之一之多。
这些不课户还全都是囊括了帝国几乎所有资源和财富的权贵、勋贵、僧尼阶层。
而且,一个社会中的贵族阶层,是绝不可能占比三分之一的。也就是说,越来越多的人学着贵族阶层一样,开始不用向朝廷纳税。不管这些人具体都是些什么身份,但从阶层上来看,一定都是依附在贵族阶层下的中底层获利者,他们将不课户这个群体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也让整个社会越发失去平衡,似乎在用最后的狂欢来迎接下一场社会大暴动的到来。
剩下来的,便只是六百多万户最底层、最贫穷、最无助的课户,是他们被压榨尽了全身的血泪,来支撑起帝国的盛世繁华,
可问题是,他们还能继续支撑多久?
在这一刻,杨钊觉得他已经挖出了历史上盛唐陡然衰颓的根源所在。
尽管想要把这三百户不课户纳入朝廷税收序列中无疑天方夜谭,想改变这个时代“贵者不课”的赋税理念更是不可能的,但只要看见了问题所在,便就有了目标,可以想办法一点点来改正。
而且,从好的方面来看,有三百万不课户这个群体的存在,也说明了帝国并非真的山穷水尽了,只是在财富分配和利用上出了问题。
尽从理论上来说,帝国还存在挽救的可能。
但一定要快,且彻底。
除了征税人群外,杨钊另发现了一个“小”问题。
五千七百万的财政收入中,只有三百万贯钱,亦即是说,只有三百万的收入是通过货币的方式征收,在五千七百万的总收入中,占比百分之五。其余的百分之九十五,都是通过实物的方式征收。
这是一个实物和货币同时充当一般等价物的时代。
可杨钊仍没想到,货币的流通量竟如此之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