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宫遍植花草,一年四季各有美丽,秋天的夜色下,连空气都掺着浓郁的桂花香。
齐渊走到一盆绿色的菊花前,站立。
从有记忆起,母亲就反反复复告诉他,你这一生注定要斗、要争,要么斗倒别人,要么被别人斗倒。
他拼命读书习武,学习一切父皇交待的任务,后来年岁渐长,牵扯的越多,所要花费的心力也越重。
有太多需要他谋略、步步为营的事,哪怕在坐上最高位置的现在,那根似乎从出生起就紧绷的弦也未有过片刻的放松。
提笔定乾坤,可他所要斟酌的并不局限于那书桌的方寸之间。
他从来没有心思去捯饬那些花花草草的东西,可严随很喜欢,只要有时间就会过来,常常一忙就是一下午。
最艰难之时,严随仍然如此,他难以理解,便问:“只是些死物,于你有何益处?”
当时严随正给一株海棠浇水,闻言笑道:“能让我心情平静。”
弄弄花草就能让人平静?
真的可以吗?
齐渊从回忆抽身,吩咐道:“拿水来。”
肖威进入花园时,发现九五之尊的皇上猫腰站在花丛旁,亲自在浇花,正待上前,皇上忽然直起身,似乎是看着花丛呆了呆,右手狠狠一掷,葫芦瓢被砸的四分五裂,水花溅了满地,连皇上的鞋面也未能幸免。
皇上的近身太监当即上前:“陛下……”
“滚下去。”齐渊转过身,看见肖威,又道,“都下去。”
宫人们噤若寒蝉的退下,肖威定了定神,上前行礼。
齐渊慢慢放下挽起的袖子,道:“找人的事可有进展?”
肖威:“回陛下,属下们在邵阳府下一山村附近发现先生踪迹。”
“人呢?”
“属下无能,让先生……逃了。”
这也是预料中事。
楼聿武功高强,逃跑前还从御医所偷走了软筋散解药,严肃又素来聪明,这二人同行,抓捕谈何容易?
沉默一瞬。
“你亲自出马,将人给朕抓回来,记住,不能伤害他——至于楼聿,一起活捉回来。”齐渊甩开袖子,气定神闲的往花园外走去,“朕要亲自处置。”
肖威一阵惊悸,忙道:“属下遵命。”
夜色沉沉,如一张铺开的大网,悄无声息的撒落。
这个时辰,劳作一日的人们都已睡下,万籁俱寂。
一只黑猫悠然穿梭在街道,忽闻得前方路口传来声响,敏感的望过去,发现一大团黑影靠近,立即提起爪子悄无声息的躲到暗处。
楼聿轻轻勒停马匹,借着微弱的月光举目四望一番,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位置,道:“那边有家客栈。”
“好。”
楼聿跳下马步行过去,二人一马一狗慢悠悠踱步跟上。
严随坐在马背上打哈欠,一边安抚的摸白菜脑袋。
离开邵阳府后,他们一路拣人烟稀少的路段行走,饿了吃干粮,晚上在山洞或露天休息,他和楼聿都不是贪图享受之人,倒没什么不适应。
但时间稍长也会想念热气腾腾的饭菜和舒服的床铺,这个小镇四面环山,进出皆不便,镇外还有大片树丛,适合藏身,两人决定索性找个客栈,好好睡一觉后明日用完早膳再行离去。
老板是位中年男子,热情招待他们。
但:“小店只剩一间空房,两位只能委屈一下。”
“没问题。”严随还奇怪的看了眼楼聿,“你要两间房做什么?”
楼聿:“……”
严随在澡间沐浴完回到客房,发现楼聿已经用老板提供的凉席和被子打好地铺,一时无语。
他和楼聿也算生死与共了,这一路同吃同聊,大到身世经历,小到爱吃什么,都有所涉猎,他从前所希望的“互相信任”已初具雏形,眼看着越来越完整。
可不管如何熟悉,有两点,楼聿始终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