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骑马,自从告别方越,楼聿宁愿放慢速度也不肯和他同乘;另一样,就是睡觉,露宿荒野也好,同住山洞也好,楼聿都离他远远的,恨不得在两人中间划出一道河流。
虽然很正常,可严随总觉得他嫌弃自个儿,莫名就有点心塞。
瞧,没开成两间房,他又打起了地铺。
严随不爽的蹲在楼聿身前,问:“我有点事想问你。”
“什么?”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见楼聿不解,他冷哼出声,道,“是,在山里的时候,是我不对,不该擅自试探你,可你的气性也太大了吧?你有什么意见可以直说,没必要如此。”
楼聿被他说的一脑门雾水:“何出此言?”
“前几日,我住山洞,你就在外面;到了这里,你要两个房间,这么大房间不够吗?虽然我们带了不少银子,但也不知要逃到猴年马月,该省着点用才是。”
楼聿:“……”
严随顿了顿,思及某个关键,忽然又提高嗓门,“还有,在宫中时,你分明不是这样性格,现在却连话都不多,怎么,是觉得和我无话可谈?”
他找到缘由,吃了火|药似的一顿狂喷。
先不谈性格如何,在宫里的时候,情势所在,齐渊从太子到皇上,身边人皆为精挑细选,没有哪个主子喜欢多话的,楼聿要生存,就必须懂得“闭嘴”,就连严随自己,越到后面,话也越来越少。
同病相怜,严随是了解他的,可他总还记得曾经“蹂|躏”白菜时,楼聿义愤填膺的出手,带点些许的责备和嗔怪,是那样轻松和自在。
离宫这段时间,正经说起来他们也相处的很好,可严随总有意无意怀念那副样子的楼聿,那突然之间由衷而发的快乐,仿佛才是楼聿原本该有的模样。
严随不知如何提起此事,也怕那是自己的臆想,便一直有意识的压着念头,方才进屋,见楼聿又是那般,他突然就有点不爽了。
准确而言,是很多点不爽,正好和前些时候的郁闷一道,一股脑喷了个干净,前半段还有情有可原,最后一句就完全是胡搅蛮缠了,多少有点借题发挥的意思。
喷完后,楼聿看了他一眼,把严随看的略心虚,便轻咳一声,企图给自己找补:“我的意思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可以直说,我从小没正经跟人相处过,偶尔做事不周到。”
楼聿又看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
严随忙调度出一个最为真诚的表情。
不一会儿,楼聿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你和陛……他一起长大,他们都对你很好。”
无需明言,彼此都清楚所指何人。
严随蹲在他身前,两手托着下巴,像个准备随时准备跃起的青蛙,道:“他们确对我好,没有他们,我也许早就死了。”
见楼聿听的仔细,他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两手来来回回搓着膝盖,“我五岁的时候父母双亡,大伯一家收留了我,每天让我干活做苦工,一天给一顿剩饭,冬天是凉的夏天是馊的,我一开始不肯吃,就这样饿着,饿到后来别说凉的馊的,树皮都能吃。”
楼聿听的直皱眉:“你大伯家很穷么?”
严随乐了:“不是大富大贵,也不穷,但我只是兄弟家的孩子,他们肯收留我,给我口饭吃,就很好了,起码没让我饿死冻死,七岁的时候,我不小心打碎了大伯的茶杯,怕他打我,就悄悄逃走了。”
楼聿:“你那时还小,怎么生存?”
“嗯,常常能遇上好心人,有时帮别人干点活似,混口饭吃,我还学会了抓兔子抓鱼,反正能填肚子的都做。”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多,八岁那年冬天,他遇见了太师。
命运在那一刻出现岔道,他得到了许多从前在门里才会看到的东西,如果他没从宫里逃走,大约也是一生的荣华富贵,从某些层面来看,他无疑是幸运的。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依然义无反顾的跟着走了,因为他别无选择。
冻死、饿死和抑郁而死并没有本质上的高低之分,但只要有机会,他仍想活着,活得高高兴兴,活得快快乐乐。
严随笑了笑,摇头:“都过去了,至少日后都不用操心冻死饿死。”
楼聿却没法笑。
严随简单提过被太师收养的过程,却没说过原来在那之前还有那么一段经历。
他的前半生也不算顺遂,父母被陷害致死后自己被太师所救,从小活在宿命般的“使命”之中,可跟严随比起来,他已然算非常幸运。
争夺那个至尊之位的十余年,作为齐渊的影子,严随和齐渊一损俱损,不知受了多少明里暗里的磋磨,即使在太子登基后的日子,因为他总是“霸占”着朝阳宫,流言蜚语也从未断绝。
这所有事,严随不可能不知情,可如今提起,他却用一句简单的“都过去了”轻轻揭过,和八岁之前所受的苦痛一起丢到九霄云外,仿佛那都不值一提。
楼聿压了压似乎被哽住的喉咙,刚要说话,忽然有人敲响了门,他下意识抓紧剑柄。
严随也站了起来:“谁?”
“两位客官还未睡下吧?”似乎是掌柜的声音,“楼下有人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