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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的,夜幕降临,在坑里躺了许久的男人终于缓慢的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里,倒映着漆黑得不见光亮的夜空,黑得骇人。

贺缺睁着空洞的双眸,半晌才声音嘶哑的呢喃:“我还没有死……”

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踽踽独行在黑暗中,一无所有,苟延残喘,为什么,他还没有死?

贺缺撑起身子,垂首看着身上被清洗干净还已经被涂抹上了药膏的伤口,眼神复杂。

是谁救了他?

贺缺仰着头,眼神冷冽的想,他此刻已如丧家之犬一般,一败涂地,毫无价值,是什么样的人会救他?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贺缺重新在那个他挖了很久的坑里躺了下来,他躺在坑中,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夜空。现在是末世第二十年,末世之后的世界污染严重,他很久没能在天上看见星星和月亮了。夜晚的天空,永远都是死气沉沉的黑色。

今夜如同每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一样,没有丝毫光亮,但贺缺执拗的睁着眼睛,他在等待着。他不知道他在等待什么,是在等待死亡降临,还是在等待明天的降临?

在等待的过程中,贺缺摸到了从他脸上滑落的那顶草帽。他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草帽粗糙的帽沿,一阵微风吹过,有青草与鲜花的气味飘来,似是拥有驱散他绝望内心阴霾的魔力。

或许是因为这微风与香气,又或许是因为身体实在是太过于疲惫,贺缺终于沉沉睡去。

……

翌日。

阮芽重新背着一个大大的、空空的背篓,携带着水、食物以及药物,回到了这片荒凉的、满是废弃垃圾的土地上。

她个子小,脚步非常轻,因为伤口发炎而有些低烧的贺缺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没有第一时间捕捉到她的脚步声,等到贺缺反应过来,只觉指尖一空。

阮芽摘掉了手套之后,拿回了她的草帽,随便往脑袋上一放之后,才在贺缺旁边蹲了下来。她伸出一根手指头,熟稔的放到贺缺的鼻子下面,探他的鼻息。

“真是顽强。”阮芽冰凉的手轻轻的、温柔的贴在了他滚烫的额头。

刹那间,贺缺惊醒,倏的睁开了眼睛,就在他清醒的那一刹那,他立刻起身,摆出攻击的架势。

阮芽的反应不算快,也不算慢,但绝对比不过贺缺。她低垂了眼眸,看着她白皙细嫩的脖颈上那只脏脏的、粗糙的大手,她并没有露出害怕的情绪,反而语调上扬的说:“我原以为你和这废土上的野草生命力一样顽强,现在看来,你比它们要更加顽强。”

她清甜的声音十分真挚,是真的在为一条生命而欣喜。

贺缺晃了晃神,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近,近到他嗅到了昨夜那青草与鲜花的香气。他很快清醒过来,手指扣着阮芽的喉咙,冷声问:“为什么要救我?”

“很多人都这样问我。”阮芽温柔的说:“我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答案,只要是生命,无论是废土上缺水的野草,还是眼前重伤的你,我都会救。”

控制住阮芽虽然很容易,但对于现在虚弱的贺缺来说,需要耗费他积攒了好久的力气。他扯了扯干涩得起皮的唇瓣,非常明显的不信任,他冷声道:“别装了。”

阮芽迷茫的“嗯”了一声,似乎在等待着贺缺的下文。

“我如果轻而易举相信了你的说辞,那么恐怕我早就死了。”贺缺的手微微收紧,他说:“不说算了,我也没必要和一个死人和我虚以委蛇。”

贺缺说完之后,扣在阮芽脖颈上的手倏的用力。阮芽在感受到疼痛的那一刹那,她本能的将手往后一拐,胳膊肘重重的砸到了贺缺身上的伤口。

刹那间,伤口破裂,鲜血四溢,阮芽趁机挣扎开来,两人一起摔在了坑里。

贺缺冷着脸,再度朝阮芽进攻,阮芽眼睛眨也不眨,毫不犹豫的抄起背篓里的锄头往他脑袋上一砸,他立刻便倒了下去。

阮芽重新站起身,在贺缺脏兮兮的衣服上擦干净了锄头上的鲜血,将锄头放回背篓后,她看着倒在坑中的贺缺。

贺缺身下的泥土被大片的鲜血浸染,看起来十分凄惨。阮芽觉得他实在是太可怜了,于是她又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