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再怎么不愿，随着日暮降临，御膳房的人一流水的送来了晚膳，玉窈也不得不换上一身新裁的衣裙。

鹅黄色玉兰花纹的直领长衫，内里是薄薄的浅粉花罗交领夹衣，一条粉蓝相间的三裥裙上绣了宝相图样。粉碧玺莲花花冠戴在发髻上，堪比春天新生的娇花。薄唇上沾上芙蓉色的口脂，眉尾青黛洇染勾勒眉型。玉窈对镜抿唇一笑，她自幼爱梳妆打扮，看到盘靓条顺的自己自然是开心的。

坐在长乐宫的偏殿里，玉窈打开一本未曾看完的游记，里面不像是其他书那般枯燥无味。反而内容翔实有趣，吸引着玉窈跟着书中作者一起去看那锦绣山川。书中不仅是对景色的描写，还有许多民间故事。玉窈自幼长在深闺里，宛若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一般。她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民间也有这么多的悲欢喜乐，似乎比她长在玉府，然后进宫更加的有趣。

玉窈捧着书，盘膝而坐。她精心打扮的发髻被刚刚累了的时候在枕头上打乱了些，可玉窈浑然不觉。

“陛下到——”小黄门尖着嗓子唱喏道。

玉窈一面心里嘀咕他的排场真是随时随地都有的，一面想到前阵子看得话本里——那里的坏角就是皇帝，排场又大，脾气又臭。

但玉窈仔细一想，周观衍的脾性到不臭。他对自个儿也算得上纵容，就是不喜欢她而已。

玉窈起身，“臣妾参见陛下。”

一只带着厚茧的手显现在玉窈的眼前，她顺着手臂往上看。周观衍今日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上面用金线绣着山川竹林的纹样。周观衍的皮肤很白，是一种冷峻的白。黑衣的他眉目间更显凌厉，玉窈按制住不断打量而显得灼灼动人的眼神。她抿了抿唇，装作平常模样，顺着周观衍的手起身。

玉窈纤细的手在周观衍的手掌里宛若一件精雕细琢的珍品，周观衍的手掌很有力，玉窈从前被他握在掌心里时也觉得过温暖。

“起来吧，阿窈用过晚膳了吗？”周观衍浅笑道。

玉窈抬眸瞧了他一眼，顿时觉得那笑容是奸笑再不为过。她顺着周观衍想要的方向说下去，“陛下不来，我怎好独自一人享受美食？”

周观衍揽过玉窈的肩头，玉窈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前世她和周观衍越走越远，好像很久没有做过这么亲昵的动作了……

可是，玉窈的眉峰蹙起，等下还要做更亲昵的事，那该怎么办呢？

她一愣神，便见她二人已经入好坐。周观衍身边的连海和她身边的青黛正在为她们布菜。

周观衍低沉着声音说道：“你们二人下去吧，朕和贵妃单独用膳。”

“是。”满屋子的宫人太监退了下去，往日还不觉得有什么，今日倒觉得长乐宫空荡荡的一片。

这……玉窈不禁疑惑地看了周观衍一眼。

他又要做什么？玉窈心里默默地想道。

果不其然，只见周观衍慢条斯理地说：“阿窈许久未曾为我布菜了……”

他显然意有所指。

玉窈可能吗？当然不……

她夹了一筷子的水晶虾仁给周观衍。

玉窈知道周观衍喜食辣，她放着桌上的双椒鲈鱼不夹，反而给他来了他不喜欢吃的虾仁。

她拿着筷子戳了戳米饭，以为不查痕迹地看周观衍的反应。

周观衍无奈地看向玉窈。其实玉窈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都无限放大，于是很好看穿她在这些小动作上展露的脾气，他微微蹙眉吃下了水晶虾仁，说：“御膳房新做了桂花糖糕，我原本打算让御厨明日来做的。”

玉窈一听，桂花糖糕！那可是御膳房里一位专为周观衍做菜的大厨的拿手糕点。

世间桂花糖糕千千万，都不及张师傅手中一半。

她在周观衍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眸下，迎着笑，给他夹了一筷子的双椒鲈鱼。

玉窈盯着这鲈鱼，又想起周观衍看她的眼神——像、像看小孩子发脾气一样。她心里愈发不爽，于是自己也夹了一片鲈鱼肉。

不得不说，御膳房的手艺真是不错，色、香、味俱全。但玉窈突然呛了一口气进了喉间，和这香辣椒麻却又鲜味十足的鲈鱼正正好地岔了一口气进了喉咙管子里。她连连咳嗽了几声，这辣得她嗓子眼儿直冒着火。

“水 ……”玉窈微弱的声音里含着她的痛苦，连泪花都不自主地在眼眶周围打着转儿。

周观衍去小方桌上拿起茶壶，给她倒了满满一海碗。这碗还是原先要拿来盛汤的。

温热的茶从喉间滑过，缓缓地抚慰着玉窈那可怜见的嗓子。周观衍瞧着玉窈红了一圈的眼眶，珠水可怜兮兮地挂在眼角宛若西湖里的水色般潋滟。

一碗下肚，玉窈的胃已经被满满当当地一海碗茶水填了个八分饱。

她从小吃饭边吃个七分饱，但是今日着实打实的饱胀之感算什么！

“多大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周观衍撒袍落座，他执起手边的小酒杯，倒了一杯酒慢慢地饮了起来，又夹了几筷子鸡肉，和着饭大口大口地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