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啊……秦珘不怨任何人,只是控制不住心寒。
“皇上驾到——”
在气氛凝滞之时,嘉和帝乐景枢姗姗来迟,秦珘正要随众人跪拜,一条胳膊从旁边伸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淡淡的沉香。
秦珘下意识动手,狠狠地握住那节劲瘦的手腕一折,却没压过严杭的力气,那只手纹丝不动地停在她身前。
秦珘霍然抬头,映入眼帘的除了严杭那张冷肃的脸,还有一道明黄的身影。
即使不看,秦珘也猜得到乐景枢的脸色,她和严杭见驾不跪,可谓在打他的脸。
秦珘脑中不合时宜地闪过个念头,先帝许严杭摄政三年,这三年可见皇帝而不跪。
那她呢?
严杭仅是在找她和乐景枢的麻烦,还是想借机生事?她该怎么办?
秦珘没空深想,严杭已带着腕上的“钳制”,徐徐地给她倒了杯茶。
他漠视了脸色难看的乐景枢和谢太后,自若地放下茶壶,动了动手腕,意思显而易见。
秦珘咬牙松开手,只见他冷白的手腕上留下了骇人的印子,像是遭受了酷刑。
严杭却是毫不在意,一边拢着衣袖一边看着乐景枢,挑衅之意堂而皇之。
“皇上是等臣宣告开宴?正月十七开朝,需要臣提醒皇上?”
除了秦珘,在场的人都清楚他的意思——
今日,他仍可摄政,皇帝仍是摆设。
乐景枢嗫嚅半晌没挤出句话,脸色难看地走向龙椅,坐下道:“众卿平身。”
“谢皇上。”
众人对此等情况习以为常,竟连点杂音都没有,实至此刻,秦珘才真切地感觉到了严杭的权势。
她想,她大概是没有选择了。
“你是可以当众请旨赐婚,但江容娶得起你吗?或者说你护得住他吗?”
“人啊,活着就有牵挂,有了牵挂就寸步难行,乐菱和苏锦瑶是你的牵挂,还有秦家的旧部,你放得下他们?”
“哀家不想威胁你,但站在哀家的立场,哀家别无选择,倘若你请旨挂帅,就是同时得罪了皇上和严党,注定要失去很多东西。”
“哀家知道你是聪明人,清楚该作何选择,哀家向你保证,此番必诛严党,还社稷一个海晏河清,待到功成,去留随你。”
……
秦珘出神地盯着地面,她入宫,太后从严党手里护下她牵挂的人,但太后护得住吗?
怕是会一步一步地告诉她,他们尽力了,但无能为力。
若不入宫,严党必要从太后手里替她护人,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条件?
是她有求于人,她不信天上会掉馅饼,况且她相信严杭有本事再关她三年。
只要他想,让她无声无息地消失又岂是难事。
她能活着从秦府出来,已经耗尽他仅剩的良心了吧?
倘若她一意孤行,太后不会管江容死活,姚家会抛弃乐菱,苏家更是不堪一击……
秦珘苍凉地闭了闭眼,那她什么都不在乎了,远走高飞行不行?
她甘心吗?
今日出府时,她还想远赴西疆,不没将门威名……
秦珘空洞地看着那杯冒着白气的茶,压抑得牙齿打颤,用仅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你要什么?”
一无所有的是她,没什么好拿捏的,他等着她去求,那她就去。
秦珘绷紧了身子,屏气听着旁边的声响,等到口中的血腥味都淡了下去,也没听到回应。
她低着头,没能看到严杭在听到她的声音时骤变的眼神,也没见到他霍然低下的头,仿佛是有什么克制到了极致的情绪崩溃开来,除了低头无力掩饰。
如果她侧头近看,就能看到严杭那双眼血丝密布,幽暗得像是无底的深渊,也脆弱得好似一碰就碎。
在极限的压抑下,周围的一切都空无起来,秦珘听不到宴上的声音,仿佛偌大的宫城里只剩了她一个人,却有丝丝残香如蛆附骨。
雅致的浅香一下子催人欲呕起来,秦珘屏着气息,窒息之感一轮又一轮,在她头昏脑涨时,莫名地有了丝熟悉。
不是她不谙世故时的熟悉,而是带着一种缱绻的错觉,好似曾经……
秦珘不由地恍惚,连宴席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都未曾注意,直至身旁的声音入耳还云里雾里。
“臣兢业三年,未负先帝所托,现朝政已交与皇上,臣亦已弱冠,当定终身,请皇上赐婚。”
令人秦珘猝然回神的,是那掷地有声的惊雷——
“臣欲求娶将军府二小姐,秦珘。”
秦珘猛地一怔,遽然抬眼,严杭正目空一切地睥睨着乐景枢,未给她丝毫目光。
可她耳畔分明地听到了一声恶劣的低语——
“嫁我,还是嫁他,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