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使劲儿地把包袱往景晚月手里一按,而后径直走到马兵们面前,充满气势地说:“赏赐里的五两银子要留着给我娘换坟地,衣裳给程钺,剩下的酒肉就给你们。”
顿时,所有人大为意外。
穆悠便微微不屑地抱起双臂,倨傲道:“老子的赏赐想给谁就给谁,老子同你们又没有冤仇……都是马兵,你们……爱要不要。”
说着就地盘膝一坐,直接捧起景晚月的碗筷,哗哩哗啦地大口吃起来。
景晚月看着他,领会到他话语里羞于出口的示弱与好意,只觉得可乐极了。
于是他笑了,抱起地上的酒坛和油纸包,用轻松的语气打破沉默道:“好吧,既然你吃了我的饭,那我就吃你的赏赐作为交换,大伙儿也帮我吃些。”
他来到穆悠身边坐下,将油纸包放在众人中间一层层拨开,香气袭来,一大块熟牛肉露了出来。
景晚月以手撕肉,每人一块递过去。
马兵们都是苦出身,一年到头闻不了几回肉味,索性也不再矫情,纷纷接过道谢,最初是说给景晚月,但渐渐地就有人主动说给穆悠了。
穆悠垂眼沉默,几乎不应声,很快吃完了景晚月的饭,接着拆开酒封,将酒倒进饭碗,送到嘴边正要喝的时候,突然自顾自地开口道:“快吃,吃完也喝。”
自然是对所有人说的。
其实他这个人简单得很,谁欺负他,他就讨厌谁,有了机会自当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但谁对他好,他也就对谁好,他能把一颗心都掏出来给人家,甚至命都可以不要。
譬如对这些曾经排挤过他的马兵,他当然恨得牙痒痒,可如今他们首先屈服示好,他倒也不是不能就此化解,虽然还是有一点不情愿吧。
但这一点不情愿最终还是在程钺的影响下别别扭扭地化作了情愿。
因为这些年来除了娘亲就只有程钺对他好,程钺还当着这些人的面夸他;
而且程钺读过书,懂很多道理,他说的话做的事就应当是对的。
他说这些马兵实际上是善良的,他主动叫他们回来,这些应当都是对的。
所以,他愿意为了程钺稍微改变一下自己。
他愿意试试,看看程钺方才所说的那个什么“将军战将、封疆之臣”的未来究竟会不会实现。
虽然现在的他还不完全明白其中的所有含义,但至少听起来,那个未来是非常令人向往的。
善言一来一回,往日的不快渐渐消除,穆悠主动给大伙儿倒酒,席间聊天的人越来越多,气氛越来越好。
大伙儿开始夸赞穆悠能打会射有胆识,夸赞景晚月善良聪明有学问,又顺着景晚月先前的话说起个人的所长与理想,渐渐地称兄道弟,又说起日后应当怎么做才能让整个飞骥营不再看不起马兵和齐人之外的士兵,又说起了苟富贵无相忘。
席间热烈,当此之时,一群出身不同、族属不同的年轻人彻彻底底地团结在了一起。
景晚月的心情自然极好。
……
热闹的酒足饭饱后,众人分散在马厩中休息,景晚月应诺给头先那马兵读信。
那马兵耻于自己大字不识,历来收信回信都得央求旁人,十分丢脸,便让景晚月教他,至少这次得亲手给家人写上几个句子。
景晚月欣然应允,教着教着,更多人凑上来跟着学,渐渐的竟比午饭之时还要热火朝天。
……
牵挂的事情有了进展,景晚月心中十分畅快,晚上回到草料房,心想今夜当可好好睡一觉了,却突然发现早他一步回来的穆悠正盘膝抱臂坐在地上,整张脸绷得僵硬。
明显与他截然相反,十分地不畅快。
景晚月:……
这又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