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夏渊已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威严,方才还和他闹做一团的小兵齐齐噤声,默默退回场内。
香桃仿佛劈头被浇了一盆冷水,笑意凝固在脸上。
蒋知亦转脸看看夏渊,又看看香桃,脸色越来越差,困惑道:“你们?”
崔副官适时接话,“启禀军师,这是府里的小娘。”
香桃垂眸,鸦黑的羽睫微微颤了颤,仿佛不忍看他的眼睛。
“怎么会...”蒋知亦喃喃,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打击,西北军运筹帷幄的第一谋士,脸上全是惊慌错乱。
看他脸上的表情,崔副官恍然大悟,脱口道:“军师之前说,建功立业是为衣锦还乡,配得上心仪的女子,难道...”他一抬眼,撞上夏渊深不可测的双眸,脑袋立时一缩,不再出声。
蒋知亦失魂落魄,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感知不到,眼里只有面前的女子,一如六年之前。
彼时他是五品翰林侍读的儿子,住在安康侯府的隔壁,他和香桃自小一起长大,两个人隔着墙头,没少给对方递东西。
长大后他倾心香桃,发誓非她不娶,香桃的嫡母知道他的心思后,把手指头戳到了他的脸上,“你非官无爵,也想娶侯府的女儿,就算她是个庶女,也轮不上你来娶。”
他深受打击,想尽快的出人头地,这才跑去西北苦寒之地,拼命的挣军功,谁知还是来不及,他后来才得知,香桃已经让家人送给大人物当小妾了。
他藏在心里,视若珍宝的姑娘,却去给人家当小妾,一想起来他就心痛难抑。
他更没想到,这个大人物就是他至死跟随的将军。
他一时很难接受这个现实,人也怔住了。
空气仿佛凝滞了般,气氛有一点微妙,香桃心思一转,笑着看向崔副官,“知亦哥哥是我家的邻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一直把他当亲哥哥看。”
崔副官终于活了过来,长长的“哦”了一声,讪笑道:“那可真是巧了,军师数次陪将军出生入死,交情也如亲兄弟般。”这不是他编的,是将军自己说的。
可是,他感觉好像又被夏渊横了一眼。
夏渊缓缓走下木台,眉峰向上一拢,“既是故人重逢,自然是分外欢喜。”
香桃眼睛倏然一亮,看着夏渊,声音柔柔的,“我可以和知亦哥哥说几句话么?”
夏渊看着她期冀的眼神,心里一阵躁郁,她还是第一次这般温柔同他说话,没想到却是在这种境况下,他压下心中的不悦,冲崔副官道:“我们走。”
夏渊已经走进军机处的军帐,蒋知亦还沉浸在失落的情绪里,他缓缓掀起眼皮,问香桃:“他对你,好么?”
香桃目光一闪,半晌挤出两个字,“还好。”
蒋知亦看出端倪,又想追问,却被香桃抢先开了口,“知亦哥哥平时都在军机处办公?”
蒋知亦怔愣一瞬,俩人多年不见,她开口第一句竟是问他的公务,简单答道:“是的。”
香桃灿然一笑,“知亦哥哥从小就有才气,在军中得到重用是必然的事。”
蒋知亦胸中一悸,如果当年他没有急功近利,而是十年苦读,走科考的路子,两人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太阳终于钻出地面,晨曦万丈,校场的木台下,俊雅的男子和清丽女子温声交谈,纵然他们站的有礼有距,也让人觉得分外美好。
而有些人却觉得刺眼。
军机处人来人往,帐帘大敞,夏渊坐在案桌上看军文,眼睛有意无意瞥到帐外,心里仿佛堵了一团棉絮,撕不完,扯不开。
香桃看着蒋知亦微笑的样子,时不时浮现在他的眼前,嘴角上扬,眉眼弯弯,明媚的像夏日和风,撩人心弦。
她从来就没对他那样笑过。
“啪”的一声,他把军文扔到了案桌上。
*
香桃重生为人,让她感到温暖的外人不多,蒋知亦算一个,小时候,父亲荒唐,嫡母不慈,蒋知亦和她的兄长像左右两大护法,护着她,陪着她,逗她开心,那段时光她最是无忧无虑,总是笑的没心没肺。
刚才看到他的第一眼,她登时就感受到了那熟悉的安全感,她当着夏渊的面要求单独和他说几句话,也是因为有一件事,她只放心交给他来做。
略一沉吟,她开口道:“知亦哥哥,我有一事相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