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头,郭永登高远望。
他放眼顾盼,面沉如水:“贼军离城二十里乃止,所扎营的位置恰好在我军城外东西两城之间而稍微偏向西营...黄公,这其中似有讲究。”
黄晔是南郡长史,此时敌临城下,职责所在,自然不能与其他士族一般缩在城内,也随着郭永一块儿在城上冒雨巡查,听到这话,接口说道:“似有讲究?太守看出了什么端倪?”
“如今落雨不停,本就不利攻城,”郭永沉声道:“贼寇在城外二十里处扎营,应该说明他们暂时没有攻我江陵的意向。”
离城二十里扎营本来是一个很正常的情况,但是那都是在晴朗的天气,因为行军便利,列阵完毕,随时可以迫于城下,但眼下却是不同。
天有雨雪的情况下,对于攻城方是极大的不利,持续下雨,道路泥泞,行军很不方便,在郭永看来,若是甘宁部想要直接攻城,便肯定不会仍旧选择离城二十里了,十五里,乃至十里,才是一个合理的距离。
要不然,部曲从营寨走到城下就花费大半力气了,还攻打什么城?
“眼下时节,贼军不选择立即攻城,本也是合情合理,”黄晔自然明白郭永的想法:“太守所顾虑的,应是贼将甘宁,为何要把营地选在津乡和营垒之间?”
“不错。”郭永道:“放在这里,难道甘宁就不怕受到我军两部的夹击夜袭么?我方才看了下,这支贼军也全部都是骑兵,扎营的时间还那么短,可以断定他们所扎的营地定不牢固。”
“营既不牢,又还放在我两营间,这就奇怪了,且更还偏向西营,这就有些反常了。”
“太守是说?”
“贼寇必有玄虚!”
郭永话音未落,只见阴沉的天幕下,远处西边营中蓦地里红旗连飚,就好像是一点火焰,跳动在绵绵的雨幕之中。
这红旗是郭永特意命令城外营地竖立的,旗杆数丈高低,旗面也有数丈的宽幅,若是遇到敌袭,在白天的时候便可用之示警,而要是在夜晚,则改为放火传讯。
江陵城头的望楼上,自有眼神好的士卒时刻注意。这时看到,顾不上大雨瓢泼,从高处探出半个身子来,朝着下边连声大呼。
不用望楼上的士卒喊叫,郭永早已看到,当即惊呼出口:“不好!”
黄晔紧跟着问道:“贼军强袭我营当然不好,太守因何震惊?”
营垒布在城外,本就是为扬州军做障碍的,而敌人攻城之前,先取营垒,也是意料中事,按道理郭永不至于这般震惊才是。
“黄公有所不知。”郭永说道:“大雨如注,地面泥滑,固然不利攻方;但是全是骑兵,远程奔袭,来得又很迅速,必然没有带太多的大型攻城器械。所以说冒雨发动进攻,看似对他们不利,实际刚好相反!”
黄晔不是笨人,虽没亲自上阵打过仗,可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顿时醒悟,也是“哎呀”一声!
“不错,城西营地驻军只有五百人,临对强敌,在兵力上本就处在绝对的劣势,本就要靠弓失,落炮等物防御,如今雨如倾盆,却也让这些器械的威力大减,等同先自断了一臂,而敌人的骑兵却完全可以借机发挥他们最大的优势!”
“不止如此。”
“还有什么?”
“雨中不利行军布阵。以本将料来,贼寇在攻击我城外南营之余,肯定还留下来的有预备队。只要我军敢出城驰援西营,便定会遭其截击。一边是即便分散也能来去自如呼啸如风的骑兵;一边是冒着雨水难以布阵无法发挥战斗力的步卒,孰胜孰负,不用多说,也是一目了然。”
也不知是被雨淋的,抑或是别的原因,黄晔嘴唇发白,脸色发青,说道:“这,这,这该如何是好?”
没过多久,望楼上,便有一个士卒再次探出身来,高声叫道:“太守,西营求援,贼寇攻势甚勐!”
十几个将官跟随在郭永的左右,此时都神情严肃,站得笔直,任雨水浇落,顺着他们的兜鍪、铠甲往下流淌,目光齐齐集中在郭永的脸上,只等他一声令下。
郭永微微地闭了一下眼,紧紧握住短刀,无视诸将的视线,缓缓地说道:“适才本将已经分析过了,如果此时出军驰援,实大不利我军。”
“传令:命西营死守寨垒,半步不得后退。若是阵地有失,叫他们什长以上都提头来见!”
诸将闻得此令,都是面面相窥,县尉犹豫片刻,还是壮起胆子出列说道:“太守,正如您刚才的分析。雨中弓失、强弩皆大受影响,我军五百人靠着一个小小营垒,能打退敌军数千人的强攻么?”
江陵城外的地势都较为平缓,西营说是位处高地,其实也并不太高,扬州军只需一个冲锋就能从下边奔到营外。
而雨水太大,对弓失与强弩的发射也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雨落成线,风吹不止,第一个会影响到射手的视野,其次会影响到箭失发射出去的力度以及射程。
强弓和劲弩还好点,普通一点的弓,拉满了弦,箭失射出去,被雨一砸、风一吹,难免偏离方向并且渐渐后继无力,这样的情况下,骑兵驰骋起来便愈发肆无忌惮了。
郭永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的盯视着远方,一言不发。
眼下江陵城的内外共有四股兵力,眼见甘宁冰凌城下,城东面的吴牛部却一直未曾未动,既然如此,关羽部肯定也会按兵不动了。
那么这前期交锋,便是他和甘宁的对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