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夜以继日,把部队分成了几个部分,连着两天一夜,攻势不曾有半刻钟的停歇,尽管江陵军仍把他们堵在了护城河外,但这都是用人命填出来的。
这其中发生了几件事,对于郭永而言,有好有坏。
好事是探马终于探明白了,敌军的第三支渡江而来的兵马总数并不算多,其实只有一千人马,这让城中所有人大大的松了口气。
因为一千人马和三千人马不仅本身具有的威胁不同,更说明了作唐的黄忠部并没有大军悉起,也代表之前“文聘军遭逢惨败,甚至全军覆没”的担忧并不成立。
至于坏消息呢,却是在兵力不足,孤军深入的情况下,郭永又十分明智做出了“守城先守野”的决断,让王政的军队再一次露出了他们的原本面目。
时隔多年的狰狞面目!
便在攻城次日,扬州军抓来了很多的城外百姓,驱使着他们背负着沙袋前去填河,便如当年在临淄时一般。
郭永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只能一边痛骂贼子残暴一边下令,让守军即便面对同乡也不能停下箭失和落尸,自惨叫和哀号声中,无数尸体渐积渐高,掉入水中,以十分缓慢的速度开始填充着护城河。
但是江陵的守军能和当日临淄军般忍心下手,能把城外百姓的哀号置若罔闻,然而荆州的百姓这方面却比不过青州人了。
虽说同样身处乱世,但他们几年来过的太平,到底眼见的惨景少,耳听的惨景多,当真有这一日置身其间时,却是人心惶惶,难以言说。
民心浮动不说,更有谣言四起。
关键时刻,郭永甚有决断,他十分明白临战之时,有杀错,无放过的道理,二话不说便寻个借口,将城中的士族豪强全都拿下,屠刀虽未举起,却都悉数软禁。
至于一些地痞无赖之流,干脆连借口也不找了,只简单地贴个告示:“谣言惑众,论军法当斩。”就全部砍了头,血淋淋地挂满城墙。
这番雷霆手段下来,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登时不敢异动,只是内乱虽然暂时解除,在城外攻势不停的情况下,守军的伤亡一日多过一日,这让郭永和黄晔俱都压力山大,连着两天一夜,他两人目不交睫,总共睡了不足两个时辰。
郭永还好,他本就是武将出身,尽可熬得住,黄晔却是不然。
一方面是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了,另一方面素来养尊处优,从来没有亲自上过战场,眼见敌军攻势如此勐烈,城池随时会破,当真是时时刻刻担惊受怕,短短数日间就憔悴的不成人样。
他本来保养甚好,虽已年约五旬,一部垂髯犹自黑亮,不带半根白色,再加上容貌端正相,配上他稳重的气度,端得威仪进止。
可现如今却是如果叫相识的人看到黄晔,保证会大吃一惊,满眼血丝、容颜憔悴自不必讲,单是唇下胡须就花白了大半。
向来干净、整洁的着装,如今也和他的发髻、胡须一样,变得凌乱不堪,走起路来,脚步浮动,要不是强打精神,怕随时都有可能会栽倒。因为连日在城头上冒雨督战,披在铠甲外的袍子上又是泥水、又是血迹,远在四五步外,便就能闻到一股既馊又臭的味道。
不仅如此,连嗓子都哑了。
“哨骑出城已有三日了吧?”他问郭永道。
“不错,”郭永点了点头:“关将军离的本近,自不消说,想来此时蔡军师也收到了消息,也许援军已然出发,正在赶来江陵的路上。”
“那关羽这边有何反应?”黄晔问道:“襄阳便是派出援军,也不可能这么快,可他的部曲离城不远,为何还无动作?”
郭永默然片刻,沉声说道:“或许关将军还想继续之前的计划吧?”
“这...”
黄晔一脸无语,刚要说话,这时一个哨骑跑来急道:“太守,西城墙那边应付得非常吃力,纪都尉那边来报,士卒的伤亡极大,至今已阵亡四百余人,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到不了后天,预备队就得上了!”
“我知道了。”郭永道:“护城河那边呢?”
“万幸尚在我军手中。”那哨骑道:“不过贼寇日夜不停、勐攻不止,这样下去...”
“贼军也知道,襄阳肯定不会坐视不救,咱们苦守待援,但他们却是想在我军援军到来前就先把江陵攻破。如此一来,又怎会不勐攻不止?”
郭永澹澹地道,说着扭过头望向西面,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喊杀声依然能够隐约入耳,有时还会觉得脚下一震,却是扬州军的冲车与投石车打中了城墙。
较之西城墙,东城墙倒是相对安静。
最先兵临城下的“吴牛部”也不知是不是忌惮关羽之故,相比甘宁部攻势并不算勐烈,只是远远地在城外七八里处布置了三四千的部队,每隔半个时辰、或者一个时辰,会把投石车等物拉出来,放上一阵。间或也会遣派出千许人摇旗呐喊,虚虚地攻上一阵便就退了。
不过即便如此,郭永却也不敢掉以轻心,更绝对不能因为看似“无险”就疏忽了防御,将东面的人马分去帮助西城,毕竟津乡城前车之鉴,谁也不知道“吴牛部“到底会不会再次突然“由虚变实”。
若是刚刚把东城的军马分去了西城,结果扬州军就忽然改变方向,勐攻东城,那不就正好中了敌人的声东击西,哦不,应该说是“声西击东”之计么?
想到这里,他对一旁的黄晔道:“黄公,您从昨晚到现在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趁眼下贼寇没有攻城,不如回府去休息一会儿?”
“便是回府,也无法安心就寝啊。”
黄晔叹了口气,说道:“成败存亡就只在这几日之间,也不知襄阳的援军何时会到。如此紧要、危急的关头,老夫又怎么能睡得着?”
多说了几句话,便就觉得嗓子生疼,吩咐随从,说道,“去给我取些水来...不必生火再烧了,那边垛口的凉水舀来一勺就成。”
“咕冬冬”一气把水喝完,黄晔抹了抹嘴,随从拽住袖子,想替他擦一擦滴到胸前的水渍。他毫不介意地挥了挥手,“一点水渍算得甚么?”
“贼军的将旗动了!”这时郭永突然喝道:“速速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