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父子俩面对女儿和妹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双双眉头紧锁,如临大敌。
纪父死死盯着聊天界面,手指放在聊天框中的省略号上,如同做阅读理解:“这个省略号是不是表达了什么?”
此时此刻,纪大哥相当难得地理解了父亲的脑回路:“嗯,然然受委屈了。”
纪老父亲鞠了一捧泪,苦情剧不停在脑海上演。
乖乖巧巧的纪小然蜷缩成一团小声抽泣,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来浸湿地板,然而家里没有人陪她,纪小然一边哭一边试探地问大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太可人疼。
纪父被自己的小剧场感动得眼泪汪汪:“然然为了不让我们担心,默默把苦和痛咽下,孩子怎么能这么懂事呢。”
纪大哥安慰:“然然刚到家,她不信任我们是应该的。”
纪老父亲语气更加悲愤:“不行,我们得护着然然,这口气要是咽下了,岂不是欺负咱们纪家无人?”
纪大哥重重点头。
萧潇的生日派对结束后,纪大哥和纪父就收到了纪然被初中同学欺负的事情,得知姓薛的那姑娘家跟纪家一个子品牌有联系时,当即通知子品牌的负责人取消连合作都算不上的分店计划。
可惜时间太晚,前情旧事查起来有些慢,只能等白天上班后才能知道纪然初中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若纪然真的受到过实质性伤害……
纪家父子交换了一个肃杀的眼神。
纪大哥重新点亮已经熄屏的手机,问道:“所以我们几点回家?”
纪父:“……”
纪父:“上什么班,收拾收拾现在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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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华园,对自家父亲和大哥没有丝毫了解的纪然打死也想不到,人的思维可以从一个省略号发散到那么远的地方,她安静等待二十分钟,没等到纪大哥的回复。
看来休息日工作也好忙啊……
纪然艰难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对季长宁口中“他们父子俩都是工作狂”的说法有了新的认知,她活动活动肩膀,准备上楼休息,没等跨上台阶,手机振动一下。
是纪大哥的回复到了。
【大哥:预计凌晨十二点左右到家。】
过了一会,又一条消息传来。
【大哥:抱歉。】
纪然满头问号,不懂突如其来的“抱歉”是什么意思,思考良久,她忽然笑起来,似乎通过手机屏幕上平平无奇的两个字触碰到了对方的想法,是在抱歉忙于工作而没能陪她吗?
有了准确时间,纪然放下手机,脱掉风衣,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里面食材不多,大多是速冻食品和各类方便面,甚至还有两瓶老干妈,其中一瓶已经吃去大半,无一例外保质期很长。很少见绿叶菜,土豆两个,胡萝卜三根,外加一把豆角,以及一块冻得邦邦硬的五花肉。
晚上不宜吃一些刺激性的食物,对胃不好。
这样想着,纪然从冷冻层拎出一小袋小米,打算做个养胃小米粥,再带上两个土豆一根胡萝卜,准备焯水拌个小凉菜。
纪然把五花肉放冷藏层解冻,希望第二天有空做个豆角焖面。
她很喜欢季爸爸的豆角焖面,热腾腾一出锅,香味三里外都闻得见。
纪家厨房不怎么用,器材和调味料倒是一应俱全,灶台旁边还有一个电磁炉,都拾掇得干干净净。
先刷洗电饭煲的内胆,简单淘洗一下小米,加一定比例的水,按下煮饭键。
煮小米粥的同时,纪然没找到削皮器,只能用菜刀小心翼翼地把土豆和胡萝卜削皮,擦丝器倒是好找,纪然一边擦丝,顺便在电磁炉上坐上一锅水。
纪然的厨艺是季爸爸教的,当时已经结束求医,回了老家,季妈妈要上班,季爸爸卧病在床,由于背部的大面积烧伤不敢起身,纪然饿得不行,又害怕用煤气,季爸爸便用口述的方式,指导纪然用电磁炉做菜。
等季爸爸能下地,厨房就不属于季家剩下那两位女士了。
土豆丝冲洗到没有淀粉,混着胡萝卜丝在滚烫的热水中焯至断生,迅速捞起来过凉水,这样拌出来的凉菜才能脆生生的。
纪然随便找个了盆,加入一应调味料,想到冰箱里剩的小半瓶老干妈,猜测纪父和纪大哥应当能吃辣,便加了勺老干妈增加辣味,最后从架子上拿出一个瓷碟,将拌好的土豆丝堆成一个冒尖尖的小山。
刷了厨具,拾掇好垃圾,将使用过的调料归位,纪然伸了个懒腰,用纱网把土豆丝盖起来。
电饭煲中的小米粥初现香味,倒计时归零后会自动跳转保温。
忙完一通,纪然有些犯困,仔细检查没有遗漏后,上楼休息。
她打开中央空调,没有关客厅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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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点零五,纪家父子准时到达锦华园。
黑沉沉的天幕下,客厅灯亮如昼,仿佛在迎接晚归的游人。
火急火燎的纪父放缓脚步,心脏重重一跳。
很久了,已经很久没有灯在等待他回家,久到当他站在家门口时,还疑惑是不是走错地方。
随之,他眉头微蹙,立刻猜出灯是谁留的,心疼道:“这么晚,然然还没睡吗?”
这个年纪的小孩熬夜怎么成!
纪大哥开门,迎面撞入暖烘烘的空气中,亮堂堂的客厅里并没有人影,只有没来得及收拾的卡其色风衣静悄悄躺在沙发上,无声诉说这栋曾经冷冰冰的别墅到底改变了什么。
然后,他们齐齐闻到了不属于这个家的香气。
米粥的香气。
纪父连拖鞋都没换,大步走向厨房,他看见亮着保温灯的电饭煲,纪父的手不受控制一般轻轻颤抖起来,他拔掉电源,打开电饭煲,小米特有的醇糯香气慢慢悠悠飘散开来,转瞬间弥漫至整个客厅。
纪大哥脚步一顿,小米粥绵软柔和并不具备侵略性的香气盈盈绕在鼻间,品尝过无数山珍海味珍馐佳肴的他,久违地在平凡又普通的小米粥前,深深嗅了一口。
如同在幼时,每到饭点,他迈着小短腿,追寻着丝丝食物的香气,张开双臂,深深陷在名叫“母亲”的人的臂弯。
那是任何大厨都无法做出的味道。
他们总是习惯忙于工作,也习惯回家后面对黑暗,然而他们忘了,纪然的前十六年,不管什么时候回家,总会有一盏灯在等她。
自责溢满心头。
纪父沉默地拿出两个碗,如同每一个和谐家庭的父亲一样将粥填满,抽出两双筷子放在餐桌上。
十一月的夜晚天气寒凉,碗中白色的蒸汽带来的温暖比夏天还要炙热。
纪大哥上楼,在纪然门前看了看,从黑漆漆的门缝中确认纪然已经入睡后,脚步轻缓地下楼,小声说道:“睡了。”
餐桌中央,纪大哥拿起纱网,看到了一碟凉拌土豆丝。
大约是时间长了,小山的尖尖塌下去,橘红的胡萝卜丝点缀在土豆丝中,全天下的菜品都没有它漂亮。
纪父一口粥下肚,明明吃过晚饭的胃饥肠辘辘起来,他夹起一筷子土豆丝填到嘴中,清脆可口,咸淡适中,有着他喜欢的老干妈的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