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国公夫人魏氏出身勋贵之家,祖上与李家是过命的交情。兄长世袭莱国公,嫂嫂是皇室出身,所嫁之人又英武不凡,年纪轻轻便承了爵。她过去的十多年顺风顺水,但是却卡在了生长子李威的这一关。
李明玉听府上的嬷嬷说的,祖母生她爹李威的时候难产,险些去了一条命,故而对这儿子十分厌恶。后来生她叔父李斌的时候,就顺顺当当的,故而祖母将叔父当成眼珠子一般疼。在六七岁的时候,兄弟两个就显现出区别了,她爹从小就顽劣不堪,小小年纪在脂粉堆里厮混,而叔父则是喜欢舞文弄墨。后来嘛,她爹成了长安城中纨绔,而叔父则是走了科举一路,年纪轻轻便考上了进士,如今任吏部员外郎,怎么看都比只会吃喝玩乐的世子有出息。
本朝律令,一般情况下都是嫡长子袭爵。世子虽然混账,可也没做出什么会被剥夺袭爵资格的事情来。老夫人这会儿怕是心中怨着呢。
她这当世子的爹都不上心,她这才回到京中的,更是做不了什么事情。望着那匆忙离去的身影,李明玉将烦心事一抛,便回自己的鹤鸣院去了。
鹤鸣院在府中西边,原本一直荒着无人居住,在元月李明玉即将回府的时候才匆忙腾出手来收拾,只是新的花卉植物来不及栽上,整个院子显得冷寂荒芜。至于屋中,倒是与各姐妹住处类似,书架、牙签、玉轴、铜瓶摆件……一样不缺。
原本三房夫人小魏氏还指派了两个丫头、一个嬷嬷过来,李明玉却是不耐闲杂人等伺候,又给送回去了,屋中只剩下一个从小跟在身边的青襄。
“您怎么这般快便回来了?”见着李明玉的身影,正抱着书本出来晒的青襄有些诧异,将手中的事情做好后,她赶忙迎向了李明玉。李明玉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伺候,斟了一杯茶,冷气直灌入了肺腑,她长舒了一口气,抱怨道:“别提了,这一早过去吃个闭门羹呢。老太太存心要给我个下马威。”
青襄眨了眨眼,没有接李明玉这话,她望了眼雪白的茶杯,道:“这茶都凉了,我去重新煮一壶。”
李明玉笑道:“凉什么?能凉得过人心么?你也别忙活其他事情了,帮我去买些东西。”本朝民风开放,对女子的拘束并不多,可李明玉不喜出门,万一碰到个贵不可言的,还要各种福身行礼,要是个熟面孔,那就更麻烦了,被拉着闲话家常,她哪有“家”啊,能有什么“家常”?只是没等青襄接腔,李明玉又改了主意道:“罢了,我也出去一遭吧。”
青襄顺口问了一句:“您要买什么?”
李明玉懒洋洋道:“硝石、雄黄、硫石……”
青襄闻言立马打了个寒颤。天鸣子道长喜欢炼制丹药,其门下唯一的弟子李明玉也学会这招,跟着李明玉以来,青襄已经见了这对师徒无数次炸鼎了,明明已经找到了“伏火”法,可偏偏还一门心思钻研。原以为到了长安会好上一些,哪想到这回府没多久呢,就又要开始了。“在这府上没有丹房啊。”青襄赶忙开口,想要打消李明玉的念头。要是让赊香堂那位知晓,可不得直接气死了。
李明玉道:“无事,将我父亲的花房改了便是。”
青襄忙道:“世子不会同意的。”
李明玉哼了一声道:“《九鼎丹经决》有云,欲合神丹当于深山大泽,我已经是退而求其次了。若是不成,我只能离了这国公府了。”
对于自家姑娘的任性,青襄是相当头疼,听她这么一说,就晓得世子那边会同意了。可这爵位还没传到世子的手里呢,国公府也不是世子的府邸啊。要是传出去,估计名声得坏了。不过见姑娘这模样,八成是不在意那些虚名的。
李明玉是那不出门则已,一出门便要痛痛快快的性子。出门的时候点了个小厮让他跟着,将所购之物送往国公府,她自己则是带着青襄在东市闲逛。
“姑娘,这五芳斋的糕点不错。”回到京中之后,青襄已经将各大大小小的吃食铺子打听明白了,见李明玉抬眸望着风中摇摆的旗子,出声道。
“是这样么?”李明玉笑了笑,脚步倏然一转,却是向着其临近的“赵记银楼”走去。这家店是专卖金银首饰的,人来人往颇为热闹。青襄茫然地挠了挠头,跟随天鸣子四处云游的时候,簪子都是用松木或是竹子亲手打磨制作的,便算是到了京中也不曾换下,她还以为自家姑娘不爱金银首饰呢。
店中金银罗列,各色簪、钗、步摇。李明玉兴致勃勃地观望,挑选了好一会儿,转身问青襄,道:“衔花双鱼银步摇如何?”
青襄小声地嘟囔道:“您之前还嫌步摇是累赘呢。”
李明玉摇头道:“自然不是为我。”
青襄诧异地望着李明玉,应道:“难道是为了府上的娘子?”可她记得自家姑娘跟那几位关系并不好啊,根本就没什么姐妹情谊。
“那哪能啊?是——”李明玉的话音戛然而止,她抬眸望着门口,眉头一蹙。倏然间,她展颜一笑道,“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还真是巧了啊……”青襄不解,她一转身顺着李明玉的眸光望去,便瞧见了一个绰约多姿的妙龄女郎,唇若点朱,眸光如星。
“您认识吗?”青襄小声地说道。
李明玉笑了笑,何止是认识呢。
此人正是萧来仪。她没想到会在此处碰到李明玉。先前她在别庄中没等到李明玉到来,离去时还嘱咐别庄的人,若是有消息,便传回公主府,哪晓得这个就像失踪了一般。掩住了眉心的惊诧,她凝视着朝着自己走来、笑得无比开怀的李明玉,温声问道:“近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