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纪大了,虽有皱纹横生,但也十分俊朗,再加上根本不蓄胡须,自然能从其眉眼之中瞥见他从前是如何一个丰神俊朗的凛冽青年。
厉灼川刚刚正伏案写着些什么。
他停了笔,侧耳听了会儿外头太傅们欲哭无泪的喊叫声,从喉咙里挤了声笑出来,又接着动笔写起了他自己的东西。
他不让起,李公公也不敢起,就那么弯着身子,声音低低地问:“陛下,不去瞧瞧么?”
“瞧什么,姓宁的和姓宁的理论,这不是他们宁家的事儿么,我可是外姓。”厉灼川慢慢悠悠道,“先让他理论去吧——真希望只是理论。”
照宁烬的脾气,不把宁和往死里揍是不可能的了。
李公公神色微妙,把身子压得更低了些:“嗻。”
慎清宫。
宫女们见到来势汹汹的宁烬,纷纷后退,低头行礼。
宁烬看也不看她们,他大步走到门前,一把推开门:“宁和!!!!”
皇帝宁和正在宫里看折子。
他早听到外头吵闹的动静了,一抬眼皮,几乎是白了宁烬一眼。
他笑了,笑得不怀好意:“哟,皇兄,哪门子大风终于把你吹回来了?”
宁烬怒气冲冲地走进去,扯住他的衣领,一下子把他拎得站了起来:“你是不是疯了,我问你是不是疯了!?洲家是不是你下令杀的!?!”
“是朕啊。”
宁和丝毫不慌,道:“里通外敌,自当该杀,不是么?”
“什么里通外敌,洲家里通外敌!?你信吗!?!”
“皇兄不信吗?那可都铁证如山了。怎么,你总不至于因为洲家儿子跟你关系好,就明目张胆地偏袒他家吧?这样不好啊皇兄,你……”
“我偏袒什么!!你都不会自己想想吗!!谁会在往来报信的书信里盖公章,这不摆明着是栽赃陷害吗!?”
宁和不以为然:“那洲家老的知道不用,但那小的就不一定了吧?为了耀武扬威盖上自家的公章,不是很像他干得出的事儿么?”宁和哈哈笑道,“况且,正好他还有个挚友是我大苍的统帅,还正好是边境军的统帅……皇兄,你不觉得他实在是很正好吗?”
宁烬大骂:“你别在这儿扯这些,他从来没跟我探过军内的事!你若不信,大可以现在就派人去搜我跟他互通的信件!!送到我那儿去的书信上说的还是洲家在几日前被拘,可禁军说的是他家早被砍了头!定是有人拦着我不让我回来!!这人到底是谁,秦云轩又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起奏说蛮夷和叛国贼的事,你们京中这些老不死的什么时候关心过蛮夷!?一个个都只顾自己权利罢了!!”
“还有那国师,那元惊骅,沈难清!哪个不是疑点重重!?事情都没查明白你就杀了他,叛国贼还留在朝里你却当看不见!?”
宁和道:“你怎么如此确定那洲家不正是叛国贼?皇兄,叛国贼卖的可是你塞北的地,杀的是你边境的兵。你这么为他开脱,那死在塞北的人知道么?若听着了你这话,他们不得在黄泉路上阴曹地府里哭成一片?皇兄啊皇兄,我们朝上这么多人得出来的结论,怎么会有假呢?你让塞北的雪冻傻了吗?”
“正因为那叛国贼卖的是我大苍的地死的是我大苍的兵,所以我才在这儿说你疯了!”宁烬道,“洲家不是叛国贼!你们朝上若真的干干净净想找到叛国贼,又怎么会有人拦着消息让我别回京来!!”
“谁知道呢。”宁和歪了歪头,“你说为什么呢?难道不是因为你只是个侯爷,没必要吗?”
宁烬眸色一凛。
宁和冷笑一声,被人抓着领子也依然傲慢地扬了扬头,低眸看着他,慢吞吞道:“好罢,那退一万步讲,就当他是清白的……皇兄,你可记得你叫什么?”
宁烬莫名其妙:“啊?”
“你姓宁,我也姓宁,我们是皇族的血脉,而我,是大苍的皇帝。”
“朕是皇帝,朕想要谁死,他就得死啊。”
“朕管他是不是清白的呢。”
宁和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声音低得沙哑:“朕是皇帝,他不过是个官臣。朕要收拢人心,而这是个好机会。时不待人,我怎么能松手呢。”
“至于叛国贼,等日后再查便是,眼下时不待人啊,我得和厉灼川作对,这可是大好的时机。”宁和说,“有什么的,你替他生气什么,他洲家一向为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也算死得其所了吗。”
“把他们挂在城头上,那是对他家至高的荣誉的。”
“他们是开心至极的,你不觉得吗?我昨晚做梦都梦到洲剑英跪谢我,一句一句的谢主隆恩呢。”
宁烬脑子里轰隆炸了一片。
他咬紧唇,用力得唇边破了皮冒了血,握成拳的手颤抖,呼吸都气得发粗。
太傅们立在门口,不敢吱声。
眼见着空气变得焦灼,几乎难以呼吸,一名太傅也眼瞅着宁烬表情越来越恐怖,觉得事情不好,开口欲道:“三……”
刚出个音儿,三皇子宁烬突然扬手,握拳,一拳狠狠揍在皇帝的面门上。
太傅们惊叫:“三殿下!!!”
“三殿下别打了!三殿下!!快停手呀!!”
“还愣着干什么!拉架啊!!”
“皇帝陛下!!皇帝陛下的龙颜啊!!!”
“造孽啊三殿下!快停手吧!!!”
“叫摄政王!快叫摄政王来!!!”
尉迟清离走进宫城,在离慎清宫有一段路的万青园站定。
他远远看着慎清宫里的乱七八糟,吹了声口哨,心情相当愉悦。
果然姓宁的还得姓宁的来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