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府上,沈难清正躺在自己的躺椅上看着外面发呆。
洲不宁也在发呆。他坐在外屋的另一把椅子上,托腮看着外面,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他一有动静,沈难清就回过头来看他。
看着他张开血盆大口打了这一个哈欠后,沈难清轻轻笑了。
一次两次还会觉得不适觉得莫名害臊,但这几天下来这种情况都几十次了,洲不宁也厚了脸皮,道:“干嘛?”
“没事。”沈难清说,“没见过人打个哈欠能把嘴张这么大。”
洲不宁撇撇嘴。
疾如西风的脚步声突然飞奔而至。
姜管家跑到门前,速度快得险些没刹住,大叫起来:“公子!!不好了!!!”
两人把目光投过去,姜管家却一路跑得气喘吁吁,到了门前喘个不停,根本说不出到底什么不好了。
他拍了拍胸口,顺了几口气,接着喊:“殿上来人,说三皇子已经回京来了,一回来就奔宫去了,刚把皇帝揍了一顿,现在宫里乱了套,摄政王要召公子进宫呢!”
宁烬回来了!
洲不宁一下子站了起来。
沈难清蹩起眉,有点理不清这里面的因果:“什么东西,宁将军把皇帝揍了,跟召我入宫有什么关系?我入宫能做什么?这破身子骨给他拉架去?”
姜管家让他给问住了。
“这……老奴也不太清楚,可……可殿上都派公公来接了,说是如果公子能下地能走动能出门,还请务必一去,道是摄政王有话要同公子说……说得倒是通情达理,可要是不去,这……”
要是不去,就是不给摄政王脸。
那日后且就等死吧。
沈难清表情一苦,长叹一声。
他扶着躺椅的扶手,站起身来,摸着手腕上的玉镯摩挲了两圈,对洲不宁道:“来给我更衣。”
“好。”洲不宁应道,“我跟你去么?”
上次元大人到访沈难清就没让他去,洲不宁这几天细想想,总有种沈难清想把他雪藏起来的感觉。
沈难清果然犹豫了一下。
他思索片刻,道:“你跟着来吧。”
*
一刻钟过后,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了宫门口。
洲不宁跟着沈难清下来了,但他没资格入宫,沈难清吩咐他在宫门口等着后,一个人跟着带他们来的公公进了宫。
洲不宁不情不愿地止住了脚步,站停在了宫门口。
沈难清跟着公公缓步进宫,入了摄政王的渡心殿。
一进去,他便瞧见摄政王神色慵懒安稳地坐在位子上,太后坐在他旁边捏着帕子哭得梨花带雨,凄凄惨惨,可怜兮兮,好似遭遇了六月飞雪一般的不公。
宁烬在下面大咧咧地盘腿而坐,一手托腮一手搁膝,还满脸不服。
尉迟清离居然也在。他坐在宁烬对面,跪着坐得端端正正,神色平静地闭目养神着,看着莫名憨里憨气的。
公公一拱手,向摄政王行过一礼,退下了。
“来啦?”摄政王没什么表情地招呼他,“坐吧。”
此情此景,沈难清不禁感到一言难尽。
但他在腥风血雨的朝廷上闯过很多年了,这番情景也不值得他大惊小怪。
沈难清像往常一样眯眼笑了起来,摆得一派奸臣模样,拱手行过一礼,恭恭敬敬道了句臣见过摄政王见过太后,坐去了尉迟清离旁边。
摄政王问他:“你在自己府上养了可有好几日了,身子最近如何?”
沈难清悠悠笑道:“多谢陛下费心,最近已无大碍,我这破骨头就不劳陛下多惦记了。”
“那便好。”摄政王道,“那来说说正事儿吧。三皇子今日刚打塞北回来,一回来便直奔正题,进了宫揍了一顿宁和,揍得满脸开花头破血流,现在还躺床上嚎呢,太医殿的都忙疯了……三皇子,你这是做什么呢?”
宁烬一点儿不想给自己辩解,往后一靠,光明正大又自暴自弃:“他欠揍。”
这话一把把太后给戳炸了:“你说什么呢!我家和儿可是当今圣上!你一个侯爷对他大打出手,你……”
“你家圣上冤枉忠烈,杀了满门,有意包庇叛国贼,还不欠揍?”宁烬道,“他一看就是知道自己冤枉了忠烈,明知如此还杀了他家,这便是昏君!昏君不该打吗,昏君不该揍吗?”
“你!”太后气结,“你强词夺理!”
“哎哟!”宁烬笑了,“说不过我就说我强词夺理,太后娘娘真是知书达理识大体啊!”
沈难清展开手中折扇,给自己扇起了风,笑意愈浓。
太后和宁烬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沈难清瞥了眼摄政王,就见对方嘴角挂着轻笑,看戏似的看着这一幕,非常悠然自得。
……果然如此。
一转眼夕阳西下,宁烬被放出了宫。
他气没消,一脚踢开宫门口的一块小石头,还在嘟囔着骂人。
“真他娘服了,什么破皇上……”
他嘟囔着骂个不停,脑子里净是宁和那张欠揍的脸和城门上的人头。
那些人已经面目全非鲜血淋漓,高高悬在那里,甚至被秋日的高风吹得微晃。
宁烬骂人的话卡了下壳。
他突然红了眼眶,啪嗒啪嗒掉了几滴泪。
他伸手抹了两把眼泪,想起摄政王刚刚说的话。
他声音平静,十分随心,仿佛说的只不过是稀松平常的问候。
“因为秦卿的进谏,宁和下令,洲不宁被狱卒用七枪捅穿,流血而亡。”摄政王说,“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死的,确实不人道。”